第681頁
吳顯容安靜地聽著,那縣令用胡夾夾著修剪精美的鬍子,正在侃侃而談,頗有些越說越激昂的架勢。
而吳顯容作為後生,則一直在安靜地聆聽,眉心擰在一塊兒就沒鬆開過,手握成拳壓在嘴前,不時地轉身或是低頭輕咳著。
憧舟原本在遠處等待著,但是眼看著那位縣令似乎還沒有要說完話的意思,而從天際飄下來的雨點,已經從方才的毛毛細雨變成越來越擲地有聲的動靜。
憧舟不想繼續再等下去,將油紙傘握在手中,從馬車一躍而下,快步往吳顯容的方向走去。
她可不想讓她的祖上姐姐繼續淋雨。
也不知這縣令是怎麼想的,明明看見主上姐姐的咳嗽,知道她在生病,居然還站在這兒拉著她說了這麼久的話。萬一病情再惡化的話,可不是在給她找罪受嗎?
憧舟有些生氣,腳下的步伐也情不自禁快了起來。
就在她距離吳顯容還有十多步的時候,忽然見她身後走上來一個人。
那人身材高挑,手中一把藏青色的傘極其寬闊,輕易地將吳顯容納進了傘下。
吳顯容回頭一看:「怎麼是你?」
那人笑著說:「怎麼不能是我。聽聽你的聲音,沙啞得跟我二舅公似的。沒有我在你身邊照顧,竟然這般不會照顧自己麼?」
吳顯容用警惕的眼神看吳明硯。
吳明硯立即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阿姿你可別瞎想,我並不是跟蹤你來的,我來連縣也是有公務在身,尋訪縣尊的。咱們這可是實打實的巧合啊。」
看見吳明硯和阿姿並肩站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模樣,憧舟方才加快的腳步,連同她焦急又帶著些欣喜的笑容,一塊兒從她的臉上掉了下去。
手中的油紙傘尖朝著青石板路面,雨水從她戴著草帽的帽檐慢慢往下落,有幾滴雨飄在了她的下巴上,她也全然沒有發現一般,只是將目光落在吳顯容身上。
縣令終於走了,就在這時,吳明硯回過頭來正好與憧舟對視。
憧舟將傘握緊了一些,想了想,還是退回到馬車上,專心致志地等吳顯容回來。
「你還真將這小賊帶在身邊啊。」吳明硯語氣看似輕鬆,但目光依舊追隨著憧舟,目送她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馬車之上。
吳顯容喉嚨疼得厲害,能不說話儘量少說,就用一個「嗯」字回答。
吳明硯將視線重新放回吳顯容身上,有點討好地笑著說:「今晚我請你喝酒。」
吳顯容:「……」
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哦……嗓子壞了不方便喝酒,那咱們喝什麼都行,我都請你。」
吳顯容雙臂環抱在身前,完完全全防禦的姿勢,等著她說明白。
「別這麼警惕我啊,我真的是來連縣公幹的,咱們有緣千里來相會這事兒絕對不假。既然咱們這麼有緣,我自然要請你吃飯。」
吳顯容:「?」
吳明硯接著一句:「你客房借我睡一晚。」
一聽吳明硯居然打算和自己擠一間房,吳顯容立即能說話了:「不方便,我妹妹和我一塊兒睡,沒位置了。」
「什麼?你居然和那小賊同床共枕?」吳明硯痛心疾首,「你這麼輕易就相信她了?她可是那誰家的人……說不定是假意投靠,想趁機從你身上竊取機密,甚至害你性命!阿姿啊,我想和你睡一屋可不是存得別的心思,我這是在擔心你的安危。」
吳顯容對她端正地行了個禮,臉上帶著的笑容立即收了回去,從她的傘下離開,衝著憧舟的方向去了。
吳明硯在她轉身之後,方才還有些死皮賴臉和混不吝的神色,多了一絲戲謔。
「阿姿,阿姿!」吳明硯快速跟上來,將吳顯容重新護在傘下,「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敢淋雨麼?好了好了我不多說你的事兒了,我就救個落腳地兒!我來連縣,接待的非要讓我住在城西的驛站,說其他地方住滿了。那城西驛站里都是傳令兵和路過的官商,那可是臭烘烘的男人,我實在不想去住。阿姿,你就收留我吧,就算睡地上都好!」
吳顯容實在是煩她,這種死皮賴臉的人最是叫她頭疼。
更何況她和吳顯意乃是關係頗近的同僚,時常一塊兒下到州縣巡查,即便不下州縣之時,也會聚在一塊兒吃酒。
她倆師承同門,又是同期,情感上已然不是同僚那麼簡單了。
吳顯容不明白這人老是勸她回去看看那個已經決裂的家是什麼意思,反正她是極其不想見到吳家人的。
吳明硯這人說起來就是有些太拿自己不當外人。
可是那日落難於陷阱之中,是吳明硯率先找到了她,也是吳明硯陪伴在她身邊,一直到她甦醒。
雖然吳顯容知道自己跟吳明硯性子上合不來,也因為她和吳顯意走得太近,每每見著她就彆扭。可吳顯容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一間客棧還是可以讓的。
吳顯容緩下腳步,配合吳明硯的步伐道:「榮福客棧三樓六房。」
吳顯容這是答應她入住了,吳明硯正要眉開眼笑,吳顯容對著憧舟喚了一聲,憧舟立即小跑過來。
「客房鑰匙。」吳顯容向她伸手。
憧舟不是很樂意,但也不想違背吳顯容的意思,便給了。
吳顯容將鑰匙遞給吳明硯:「今晚這間客棧歸吳御史所有,你何時離開洞春,將鑰匙歸還給一樓掌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