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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克渾身都是汗,意識也模糊了,但嘴上還是為了自己狗命張張合合:「真的,真的是那姓王的乾的……而且我姑姑一早就惦記上了唐士瞻的爵位,唐士瞻出事的時候她來找我,讓我出謀劃策。我也沒辦法,她是我姑姑,在博陵我處處仰仗著她,她要讓我做個什麼事,我哪有說『不』的資格……可蘇茂貞之死真的跟我沒關係,我只是出了餿主意,讓她想辦法將唐見微和、和唐觀秋嫁出博陵去,是她和唐序明鬼迷心竅,一不做二不休要了蘇茂貞的命。其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要緊的事兒也不可能讓我知道了去。沈將軍,我這麼個螻蟻,掙扎在你們這些英豪之間已經很不易了,還請沈將軍手下留……」
楊克未說完,沈約又是鐵烙伺候,這回燙在他的肋骨上。
楊克已經叫不動了,悶哼著倒在地上。
沈約知道他話說一半藏一半,真話假話混合著說,聽上去便容易讓人相信。若是說盡了真話,瀾家也留不得他。
沈約自有自己的分辨。
關於蘇茂貞之死,他肯定是在撇清關係,楊氏和唐序明肯定是受他教唆才下了毒手。
而唐士瞻之死中,王弘闊的嫌疑的確和童少懸所說一致。這件事上楊克應該沒有說謊。
至於軍資大案的始末,楊克這等小人物應該不會被瀾氏允許參與其中。
「最後一件事。」沈約拎著楊克的頭髮,將意識渙散的楊克腦袋拎起來。
「孫允和佘志業,在渝州嗎?」
孫允和佘志業這二人,在綏川戕害沈約,引發了軍資大案,連帶著唐士瞻一塊兒殞命,之後二人人間蒸發再也不見蹤跡,此事瀾家在中間有不少斡旋。
若只是這二人,想必沒有狗膽犯下潑天之罪,肯定是瀾氏在背後為虎作倀。
若要銷聲匿跡,潛入到瀾家勢力之中得瀾家的保護,便是最安全的。
豐州已經被沈約在暗地裡查了個底朝天,沒有這二人的蹤跡。
他們更不可能去博陵。
那麼,遠離中樞的西南,亦是瀾家地盤的渝州,便是最有可能的藏匿點。
楊克快要睜不開眼睛,他用微弱的聲音問道:「若,若我說了……沈將軍能放我一馬嗎……」
沈約對他溫和一笑。
這個笑容讓楊克心肝發顫。
楊克算是明白了,沈約可從來沒給他談條件的機會。
.
楊克用孫允和佘志業的下落換回了半條命。
孫佘二人的確一直躲在西南,而當初他倆在設計謀害沈約之後,將所獲軍資全都秘密運送到了西南,彼時瀾仲禹雖盤踞渝州,可軍力也稱不上是西南之最。
正是因為孫佘二人帶來海量的軍資,讓瀾仲禹迅速崛起。
所以瀾仲禹對待這二人如恩人一般。
不將瀾仲禹徹底剷除,是不可能將孫佘二人挖出來的。
得知仇人就在不遠的地方,沈約直接一封快信寄回博陵。
她要打,她要直接將渝州拿下。
既然已經披著討賊這層皮打了這麼久的仗,何須再磨蹭?若孫允和佘志業得了消息,再逃走的話,只怕此生都無法再追查到這二賊的消息。
沈約非常強硬地請戰。
衛襲收到她的快信之後,沒有立即動作。
她召集了衛承先、陶意挈以及信任的諫官、丞相,聽取諸君之見。
衛承先支持攻下西南,捉拿孫允和佘志業歸案。若是能瓦解西南之患,丟失西南的瀾家勢必大傷元氣,屆時便是剷除這顆毒瘤千載難逢的最佳時機。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再拖下去只會被瀾氏繼續拖著鼻子走。
而陶意挈卻不主張打。且不說撕破這層臉舉兵討伐瀾仲禹是否真的能夠真的將他擊潰,就是真的將西南握入手裡,瀾氏在豐州還有雄厚的實力。瀾戡老矣,卻依舊足智多謀不可小覷。加之吳、沈兩家,亦是麻煩的對手。
群臣各有各的道理,似乎都說得通。最後還得天子拿主意。
衛襲一直在省疏殿待到深夜才出來。
疲倦的她沒有立即上馬車,被漫天璀璨的宙室吸引了。
漫緲的星河讓衛襲注目許久,冷風吹紅了她的鼻尖。
她想到了兒時閱讀大蒼史卷里一場場關乎生死,影響千秋的大戰。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先祖們該是有何等的氣魄,才敢孤注一擲,揮軍萬里。
而如今這一切落在了衛襲的肩頭,她站在大蒼的轉折點上,她所有的決策必將影響萬世,影響無數人的命運。
流芳千古,亦或者,被辱罵萬年。
敢嗎?
群臣立於衛襲身後,恭送天子回宮。
禮畢,衛襲依舊矗立在這百年大殿之前,未動。
「打。」衛襲沒有回眸,留下這一個字之後,矯健地上了馬車。
「喏!」群臣應呼之聲,驚晃夜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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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唐.王維《老將行》
第308章
衛執出生的那年, 天子衛襲特意為她改元佑康。
佑康二年之春,齊州熱得比往年都快,才是孟春時節晨起動彈了一會兒, 唐見微後背就出了一層的汗。
童少懸倒是沒她這麼怕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