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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聽說過她的消息。
他聽說了箱館戰役的結果,聽說了新選組在弁天台場死戰之後不得不全員降服的消息。他甚至聽到了副長在最終一役中英勇戰死的消息。
唯獨,沒有聽到她的任何消息。
他甚至在回到江戶——也就是現在的東京都——之後,通過各種各樣的關係和渠道查找了當初在弁天台場降服的新選組全員的名單,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很多名字,比如相馬主計,比如島田魁……
唯獨沒有「清原雪也」,原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
從一開始,新選組在弁天台場的降服序列里,就沒有這個名字。並不是因為戰死,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到弁天台場去參加戰鬥。
那麼,在那場慘烈至極的戰鬥里,她去了哪裡?難道……她居然未能走到蝦夷,就已經在半路上……犧牲了嗎?!
他完全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新政府剛剛才開始大赦原新選組成員「在戊辰戰爭中所犯之罪行」的現在,他壓根也不可能找到很多昔日的新選組同伴去打聽她的消息,打聽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從新選組的序列中消失的……
大家,即使活了下來,現在也都在隱姓埋名吧。
沒關係,他有耐心。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新選組在禁門之變中出陣九條河原的時候一樣,沒有下一步的命令,也沒有明確的方向,他就默默地抱著自己的刀,坐在黑夜裡,等待著黎明到來的那一刻,朝陽破雲而出,給他們帶來新一天的新方向可以戰鬥。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油小路的那一場激鬥過後,薩摩那幾乎無窮無盡的援軍和那幾個實力深不可測的鬼族終於退去,他和她坐在路旁人家的門口,仰望著夜空中意外明亮的月亮,她聽了他被迫脫藩的過往之後,笑著摸摸他的頭,然後對他說: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藤田五郎的視線微微產生了一瞬間的飄移。
他瞥了一眼天空中掛著的那一輪明亮的圓月,然後又把視線移回面前這個站在屋檐上的陌生少年身上。
這個少年來意不明。
那傢伙明明當初能夠甩開自己的追擊,卻偏偏要停下來挑釁他。而且,還一口就叫破了他打算使用的絕招是什麼——雖然使用居合斬的話確實有可能要使用比較特別一點的起勢,然而他可不相信那個少年在背對著自己的時候還能夠看清自己的攻擊姿態。
而且,這種清亮的少年音似曾相識——是在哪裡聽到過相似的聲線呢?
藤田五郎一邊苦苦思考著,一邊警戒地壓低身軀,一絲也不敢放鬆地盯著屋檐上面目不清的少年。
少年見他並沒有回答自己的話,而是身上散發出更深的寒意和殺氣,不由得輕聲一笑。
下一秒鐘,少年出人意料地從屋檐上縱身跳下!
藤田五郎的雙眼有一瞬間的大睜,繼而他壓低了眉眼,身形紋絲不動。在少年躍下屋檐、輕飄飄地落地之後,他也並沒有搶先以居合斬出手攻擊。
也許是因為少年把落地的位置選得相當好,剛剛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外一點點吧。
少年身形輕盈地落地,驀地一翻手腕,架起了手中出鞘的太刀。
他仍然背光而立,多半張臉都隱藏在夜間的陰影里,只露出半個弧度圓潤的下巴和一側的唇角。他似乎打量了一下不動聲色、卻仿佛整個人已經化作一柄利刃的藤田五郎,然後,那唇角微微一勾,笑了起來。
「餵。」他出乎意料地突然用一種率直到近乎粗魯的語調叫了自己面前危險的對手一聲。
藤田五郎謹慎地盯著他,並沒有應聲。
少年似乎也不太在意他是否回答,那一痕笑意變深了一點。
「你覺不覺得——」
他慢慢拖長了聲音。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藤田五郎:?!
一瞬間竄過腦海的震驚支配了他整個人。他的身體完全是下意識地為之一僵!
然而那個少年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瞬間啟動,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轉眼間就衝到了藤田五郎的眼前,握著太刀的右手斜斜向左上方揮起——
藤田五郎及時作出了反應,飛快地拔刀,砰的一聲架住了對方的刀。
少年借力往旁邊跳開一點,再度搶在藤田五郎之前發動了下一波攻勢。
噹噹當一連數聲金鐵相擊之聲,在黑夜中爆響。
雖然因為對方先發制人而並未用出自己最拿手的居合斬,然而藤田五郎在和對方過了大概十幾招之後就發覺,那少年一開始傲慢地說「你還不是我的對手」這樣的話,不過是想要嚇退自己而已。
即使搶占了先機,那少年也只能堪堪與藤田五郎打個平手——即使是這樣也足夠讓藤田五郎驚訝了。
要知道他的劍術即使是在新選組中也是頂尖的,堪稱劍豪;對外迎敵時更是近乎沒有對手單憑劍術可以勝過他。然而現在這個面目模糊的少年,居然可以和他連續對這麼多招而沒有敗下陣來。
……的確,有著一定自傲的資本啊。
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掠過藤田五郎的心頭。
隨即,他覷准了對方無意中露出的一個空檔,左手凌厲地向前一劍突刺——
那少年的反應速度也很快。藤田五郎原本準備攻擊的是他持刀那側的右肩,然而他及時向左側閃避了一下,肩膀堪堪擦著藤田五郎揮出的刀鋒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