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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會津的新選組,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那面誠字旗,在徹夜的死戰中,早就被炮火焚燒了半邊;因此我身為隊長,下令讓旗手將之帶回去給土方先生,表示我最後的決意——」
他的目光凜然,像是一柄最鋒銳的刀劍,射出最明亮的寒光。
「我,不能讓誠字旗落到那些薩長人的手裡。即使它已從這戰場上被帶走了,它也永遠存在於我的心裡。」
他簡短地說完他的理由之後,仿佛有一瞬間又忽然醒悟過來、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更深刻的心情,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個自稱是娘子隊成員的年輕女性面前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在新選組的最後關頭,唯有她,是向著新選組、向著他的方向飛奔而來,想要來支援他的吧。
他為自己少見的多話而沉默了一霎。然後,他斷然撇開頭,嘟嘟噥噥地說道:「……所以,不知道為什麼你還要趕來。明明這裡除了死之外,已經沒什麼能夠保證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了……」
然後,他聽到那個自稱名叫「筱田一緒」的年輕女子輕聲地笑了。
「我當然知道,即使是你——即使是新選組最鋒利的一把刀,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夠活著……」
嚓。他聽見她輕輕拔出了一點自己腰間刀劍的聲音。刀鋒在鞘中滑過,帶起一陣輕響。
「我,從前承蒙新選組照顧了。所以,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趕著來支援的。」
她含笑的尾音,伴隨著遠處敵軍轟擊會津城的炮彈炸響聲,在他耳畔,竟然如同雷鳴一般清晰真切。
「這,大概就是人類彼此之間存在著的信義和情誼吧。」
齋藤:?!
他極為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那永遠冷靜而缺乏變化的臉上,一瞬間也仿佛起了一陣波動。然而那陣波動太短暫了,只是一眨眼間的工夫便已消失;那個新選組當年的無口一匹狼又回來了。
「……哦。」他說。
然後,他走開了,然而柳泉總覺得他的肢體有點僵硬。
……大概還是被她剛剛突如其來刷的英雄台詞感動到了吧。
柳泉並沒有立刻邁開腳步,而是站在原地,朝著齋藤背影的方向微微抿唇一笑。
……終於說出來了啊。
那些,曾經在許多年前的會津……曾經在許多年前離開會津踏上旅程的時候,沒有機會說出來的話。
那個時候沒能前來支援你,是我的遺憾。
現在,終於有這樣的機會了啊。
雖然並非只有這一個目的,我能為你做的也有限;甚至我面前的「你」,都不是當年我轉身離開的時候留在身後的那一個「你」——
然而,我仍有機會站在會津的土地上,在最近的地方目睹你為了信念而揮刀的身影,這就已經是難得的經歷。
在遠處薩長軍隊持續轟擊著會津城的隆隆炮聲中,柳泉壓低眉眼,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伴隨著這陣炮火而來的,仿佛還有遙遠的、單調的歌聲。
【親王閣下啊親王閣下
阿宮先生
您的馬前那飄飄揚揚的
是什麼啊?
那是我軍征討國賊時的錦繡旗幟啊】
柳泉:?!
她對這首歌毫無了解,乍然在這種殺戮戰場上聽到——而且調子還不怎麼好聽,感覺乾巴巴的——不由得愣了一下。
而且……那歌詞聽上去也和調子一樣刺耳呢。
她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當大家發現薩長軍隊的陣營里打出了錦之御旗的時候,土方那滿含憤怒與無奈的聲音。
【這哪兒還有什麼大義啊。】
現在,這些把錦之御旗寫進歌詞裡,得意洋洋地唱著的人,是那些薩長人,是他們的對手吧?
他們想要幹什麼?想從精神上擊垮和瓦解忠於幕府和將軍的軍隊嗎?
咚咚咚。遠處的薩長軍隊的陣營里,響起了整齊的鼓點聲。
【一天萬乘啊 一天萬乘的天子
那些對他心懷鬼胎的壞人啊
瞄準他們瞄準他們
薩長的武士們狠狠地打】
柳泉的眉頭不知不覺地皺緊了,眉毛也幾乎要倒豎起來。毫不掩飾的怒意湧上了她的臉龐。
咚咚咚。對方的陣中還在敲鼓。
【伏見,鳥羽,淀,橋本,葛葉的戰鬥
聽到聲音的關東武士
一旦聽說他們有誰逃跑了
我城氣勢大振
氣勢大振】
這首歌里居然還歷數了那些令人難以忘記的地點!
……那些,跟隨自己曾經的同伴們,一再失敗、一再退讓,一再分別的地方啊。
「哼。」
柳泉不知不覺地冷哼出聲。
「別誇誇其談了,自大的傢伙們——!」
忽然,齋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你,說話的語氣,和一個人真像啊。」
柳泉微微一挑眉,立刻轉向齋藤的方向。
他此刻已經從稍遠些的戰壕里檢查戰況、布置任務歸來了,顯得有點破破爛爛的刀連著刀鞘插在腰間,手裡卻倒拎著一支步/槍。他將木質槍托抵在地上撐住,有點稀奇地多看了她一眼。
柳泉:「哦?像什麼人?我很好奇——」
齋藤卻忽然撇開臉,避開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