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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有種尖銳而激盪的情緒在翻滾著,像是一波一波湧上來且無法退卻的海浪,像是要衝破她的胸膛。
在這種情緒的催放之下,毫無預兆地,她單手一撐窗框的上緣、借力站直了身軀, 隨即向前一縱身, 跳上了——從大樓頂端斜拉而下的、慶祝全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成立的條幅!
她的魔杖,作為之前為了秘密潛入時之政府的主控室而緊急解鎖的一系列技能和道具的優待項目之一——這也是為什麼當晚她的靈力源源不絕, 她的各項技能卻都使用無礙的原因——現在已經被藤澤庄司收回了。
而沒有了魔杖的輔助, 她就無法使用一些高級魔咒——比如說「幻影移形」。
所以現在, 她假如想要從這個高度直接奔往那位天下五劍之中最俊美的付喪神的面前, 就只有——鋌而走險了。
當然, 雖然茶歇時分已過, 窗下的庭院中仍然不止三日月宗近一個人逗留在那裡。而她的這種危險至極的行為引起了庭院中的人們的一陣驚呼。
然而站在人群正中的那個俊美的青年,表情卻十分從容鎮定。
當然,他們注目的焦點人物, 也並沒有因此停下。
在她飛身縱躍的一瞬間, 她的頭髮倏然變得雪白。但那種明顯是不正常的白髮所帶來的, 卻不是什麼力不從心的失誤。
她反而顯得更加遊刃有餘似的,借著飛躍的餘力,她在那條堅固的橫幅上搖晃了兩下,就舒展開雙臂、維持身體的平衡,順勢像是滑降一般從橫幅的高處斜斜一路下滑——到了某些慣性所無法維持滑降速度的時候,她居然還能墊上幾小步、重新加速度,使得她此刻看上去就像是在空中走鋼索的冒險家一樣,姿態瀟灑到了極點。
庭院裡的人們的驚呼聲漸漸變成了驚嘆聲和叫好聲,亂紛紛地響了起來。但是,那位穿著藍色狩衣的俊美青年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變得更加冰冷了。
到了最後,他幾乎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一路滑了下來,直到她滑到了橫幅的底端,就那麼輕盈地向前一跳,雙腳砰地一聲平安無事地踩到了地面。
他看著她先是低下頭看了一眼地面,然後抬起臉來,在眾人的歡呼叫好聲里,朝著他咧嘴一笑——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用一種過於冷淡的表情靜靜地看著她衝著自己露出巨大的笑容,就那麼看了幾秒鐘。然後,他忽然完全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邁開腳步,大步流星地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垂下視線來望著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
「您的降落真是讓人印象太深刻了。」他用一種棒讀的語氣讚美道。
他看到她歪了歪頭,然後,她的那一頭白髮又忽然變回了黑色。
她笑了。
「讓你感到震撼了嗎?」她狡黠地反問道。
三日月宗近面無表情地繼續用那種棒讀的語氣答道:「哦,是的。突然看到您毫無理由地作這種賭上性命的冒險行為,真是讓人太驚訝了。」
頓了一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所以說……在樓上的那個房間裡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所以你才要用這種任性而冒險的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情緒,而且一刻都等不了?」
和他為了強調自己的怒氣而眯起眼睛不同,他注意到自己說完這番話之後,她的眼瞳微微擴大了一點,顯得有點驚訝似的。
然後,她笑了起來,用一種圓滑的語調說道:「……是有些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啊~所以我才來到這裡的。」
這句話的措辭聽上去頗有些古怪,一貫心細如髮的三日月宗近當然不可能錯過。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勉強平復了一下自己心中剛才看到她鋌而走險一般地從高處就沿著那麼一幅布料滑降而下所產生的驚異、擔憂和怒氣,重新露出了平常的那副溫和到足以麻痹別人的防備心的表情。
「……說說看。」他富有磁性的聲音聽上去平靜而溫和,就好像又恢復了他平時在本丸里那種體貼又可靠的知心長輩(?)形象似的。
「有什麼重要的事能讓你寧可直接從樓上跳下來?」他的聲音里居然帶上了一絲柔和的玩笑意味,仿佛又是寬容、又是關切,在不動聲色之中似乎又在安撫著她的情緒——這種表現,真是不能更完美了。
……看上去就像是個完美的、優雅的貴公子,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個人的內里還有黑泥翻滾的一面,是嗎?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讓柳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雖然他還是含笑注視著她、耐心等著她回答,然而他的目光閃爍的一霎那,某種名為不悅和事態不在自己控制中的焦躁感似乎從他身上透了出來。
「你想說什麼,雪葉君?」他含笑問道——但是柳泉幾乎可以從他改變的稱呼中聽出來,她遲遲對那間辦公室里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的行為已經快要摧毀他耐性的底線。
……多奇怪啊。想起來,他們最初相逢的時候——甚至是幾個月之前,她已經成為他所在的本丸的主君一段時間以後——她還覺得面前的這個白切黑的老人家很難懂又很危險,即使他呆在自己身旁也顯得如此難以接近;每次跟他在一起都要耗儘自己為數不多的全部腦細胞呢。
可是現在,她甚至能夠從他的眼神、表情、語氣、動作當中最細微的變化里準確預估到他現在的情緒。這真是一種了不起的巨大進步,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