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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在這個城鎮賺一筆就儘快跑路的,這是一早就已經打算好的鐵則。
石田散藥到底有多少效用,土方也心知肚明。
再呆下去,萬一真的有人找上門來,那可不妙。他雖然在近藤繼承的窮道場「試衛館」里作為近藤的好友——而不是門下的正式弟子——學習了不錯的劍術,但畢竟不是武士的身份,沒有正式佩刀的資格,有事也只能靠一柄木刀對戰,還是儘量避免和別人起衝突的好。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他並沒有立刻走掉。
大叔懇求他在這個鎮子多停留一兩天,說家裡的老太婆和即將出嫁的女兒交待了一大堆要他採買的東西,只靠一點閒暇時間實在是不夠。
土方便也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這個鎮子他們以前並沒有來過,距離多摩已經有一段距離,難得的是雖然鎮子規模不小,店鋪也多,鎮民卻都十分淳樸,很容易聽信他們採用的這種花團錦簇的推銷。
在這裡賺了比在別處多很多的錢,大概還可以繼續期待著多賺一點再跑路吧?
第二天中午時分——這一天情形稍差,土方將之歸咎為昨天左臂上的傷口好像割得狠了一點,今天看上去不怎麼輕微,導致不方便露出手臂繼續以實戰方式推銷,利潤也下跌了一點——大叔又跑去替女兒採購了。
土方繼續坐在昨天的那棵大樹下乘涼。
幾乎是和昨天出現時差不多的時分,那個說話很奇怪的少女果然又從他面前的那條路上經過。
不過與昨天不同的是,她很明顯地注意到了他還在那棵樹下呆著,腳步頓了一頓,似乎掃過來一眼,好像是看到了他今天並沒有淒悽慘慘地捧著碎得沒法吃的梅子飯糰,於是並沒有過來打招呼,而是繼續往前走去。
……這種不同尋常的反應再一次讓他驚詫了。土方下意識從地上跳了起來,在他自己的理智還沒有完全支配大腦之前,他已經聽見自己的聲音喊住了她。
「……喂!」
少女遲遲疑疑地停下了腳步,好像帶著點不能理解的表情,微微側過頭來。
「……是?」
土方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自己魯莽的舉動。但是話既然說出口也就難以收回,他只好硬著頭皮走到她面前,從懷裡把昨天她用來包飯糰的那塊花布拿了出來,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單純因為有事才喊住她似的。
「……嘛,這、這是你的,還給你。」他生硬地說道,把那塊小小的花布遞了過去。
出乎他意料的,那位少女也並沒有耍什麼諸如「既然已經送給你用了我也就不再收回來了」一類推推讓讓的把戲,只是愣了一下,就很爽快地接了過來,低聲道了一句「謝謝」。
他們兩人之間冷場了半晌。
然後,土方突然覺得一陣荒謬,失笑了出來。
「……什麼啊。」他搖了搖頭,就好像這種場面簡直太愚蠢了一樣,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只是想說,飯糰,很好吃。謝謝你。」他的目光望著別處,很快地說道。說完之後也沒有等她講話,就徑直扭過頭往樹下走去。
「……啊,那、那個!」
那位少女沉默了片刻,突然在他身後喊道。
「那個,是我做的哦。……並沒有什麼自信,所以……您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土方腳步一頓,滿臉掛著不可思議的驚異表情,轉過頭去。
「你……你把連自己都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的東西,就這樣隨隨便便地送給路人吃?!」他的聲音挑高了八度。
少女有點驚訝似的盯著他,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聽上去還真是這樣哦?」她居然用一種冠冕堂皇,毫無愧疚感的語氣答道。
土方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喂!我說!你……!」
她又笑了起來,語氣正經了許多,打斷了他下面憤怒的責備。
「……開玩笑的。我當然是對那個有信心才會送給您品嘗的哦?您賣的……是跌打損傷的藥,不是治療腸胃的藥吧?」
……這姑娘,好像很有趣啊。
心底突兀地浮現這樣的念頭,土方繃起了臉,但一時間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對她說教下去。
……後來,在大叔回來之前,他們愉快地閒聊了一陣子。
土方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小梅」。
很普通的長相,很普通的打扮,很普通的屬於町人家女孩子的名字。
和這一切形成一種輕微而奇妙的不協調感的,是她的談吐和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難言的氣質。
她的談吐相當有趣,各種各樣的玩笑總是維持在一個不至於激怒他的範圍之內,十句裡面有八句是他猜不到的回應;在她說話時,身上無意中散發出來的氣質,好像也比普通的町人少女更奇特些——似乎是讀過很多書,又像是出身於很不錯的家庭的樣子。但下一刻,當她那張實在平平無奇的臉看向他的時候,那種奇妙的感覺往往就都消失了。坐在他面前的,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十幾歲的町人少女。
當那天她告辭而去之後,他才意識到是她身上的什麼氣質讓他覺得有點微妙。
……看起來以她那種長相,想必在這種說親的年紀,想要找一門好親事應該有點困難吧——除非她家提出什麼令人難以拒絕的充滿誘惑的條件或嫁妝。但是她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是為這種事情所苦似的,甚至泰然自若地拿自己的長相來開過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