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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就那麼乾脆地朝著她點了個頭致意,然後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宿處走去。
他毫不意外地,並沒有聽到她在他身後出聲叫住他。
她果然是那種即使被放棄,也能夠一個人生活下去的女人。更何況這裡是營地,總比危機四伏、不知道何時戰火會燒過來的小鎮上安全一些。
他沒有義務保證讓她開心。也沒有義務要達成她所有的請求。
所以,就這樣吧。
……
土方整整有兩天沒有再見過那位名叫「雪子」的年輕姑娘。而他們那一晚曾經碰面、他還為她提了桶水的事情,好像也再沒有人知道。
可土方並不會因此就大喇喇地放下心來,當作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地鬆懈了警覺心。
他總覺得以那個雪子的性格和堅韌程度而言,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自己,這也太不正常了——
所以當第三天夜晚,又輪到土方值勤——這一晚他負責的哨位剛好在那座「新來的大人物」所居的長屋附近——的時候,他一開始是頗為頭疼的。
不過他也沒辦法對安排他去那裡的上司說「請給我換個地方,因為我懷疑那個雪子對我別有目的」之類的話。所以他最後還是按時來到了那裡。
起初一切正常。不遠處的長屋依然燈火通明,隱約有笑語傳出,伴隨著三味線彈奏出的曲調。
土方還真的觀察了一陣子長屋那邊的動靜。隨著宴會的深入,六郎和其他勤務兵來來回回上菜和服務的頻率愈來愈低,最後只有雪子曾經提到過的那個老琴師的小孫女——看上去確實小了一點,又瘦伶伶又單薄,大概只有十歲上下——進出了幾次端茶斟酒。
這也是正常的發展——土方望著長屋中最大最明亮的那個房間,有窈窕的人影被燭火投影在障子門上;然後他把視線轉開,仰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
……可以放心了吧。
結果好像也並沒有過多久,就異變突生!
土方今夜負責巡查的區域當然不僅止於長屋門前這小小的一塊地方。在確認了長屋裡的宴會正常進行之後,他就開始在預定的區域進行巡查了。
當長屋那邊爆出一陣喧譁的時候,他剛剛慢吞吞地從長屋的另一端按著腰間的太刀往回走。
土方先是一愣,而後飛快地反應過來,按住腰間的太刀,拔腿就往長屋的大門口飛奔過去!
他畢竟是拖著一條剛好沒多久的傷腿,到得慢了一點;而現在已經月上中天,長屋內的宴會差不多已經進行到了「其他人可以退下了,可以單獨招待貴客」的環節,附近也沒有多少煞風景的護衛——畢竟誰會想到在最安全的營地里還會冒出什麼突發事件呢?!
所以當土方衝到大門口的時候,只有正好送酒走到門口的六郎,嚇得打翻了手中的托盤,抖抖索索地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抄起一根木棍,指著——從大門中慢慢退出來的兩個人!
土方定睛一看,險些把眼眶瞪裂——因為那兩個人,分明正是那位面容意外年輕的、新來這裡的「大人物」,以及……藝伎雪子!
現在看來,那位大人物面容清瘦、五官英俊,身量並不是很高,看上去異常地年輕,穿著一身洋服——確切地說,是西式長褲、襯衫和馬甲,外套似乎已經脫下放在屋裡了——然而在他的頸間,卻橫著一柄短刀!
那個橫刀在他頸間,挾持著他往外走的,正是前兩天還穿著艷麗的振袖和服,在夜深人靜之時與土方交談的藝伎雪子!
土方:!?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頭腦陷入了一團混亂,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卻沒忘,唰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太刀。
正在此時,那兩個人一抬眼,幾乎同時看到了站在門前不遠處、手中的刀尖指向他們的土方。
那個被挾持的、地位很高的青年似乎身體微微一動,立刻被挾持著他的雪子所阻止。
雪子把手中的短刀下壓了一點,厲聲喝道:「從道先生,別亂動!要是你輕舉妄動的話——你不會想要知道後果的!」
土方微微一凜。
……從道先生?!那個青年原來是西鄉隆盛的弟弟,西鄉兄弟之中唯一堅定地站在官軍一方的西鄉從道?!
可是……西鄉從道又對雪子做了什麼?她挾持西鄉從道做什麼?一個鄉野間的半吊子藝伎,有什麼必須對西鄉從道下手的必要?!
無數疑問亂紛紛地瞬間在土方心頭滑過,但他手中握住的刀還是十分穩定,指著西鄉從道和雪子的方向沒有絲毫動搖。
「你要做什麼?!」他厲聲朝著雪子吼道,「別做傻事!」
聽到他的斷喝,雪子又瞥了他一眼,那張塗白的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似笑非笑的神色來。
「退開!」她不退反進,聲音提高了八度,似乎是想要壓過土方的氣勢。
「你們上來的話,我可不敢保證西鄉從道的安全了哦?這樣的話,你們交不了差,也會很為難吧?」
她一口氣說出了長長的威脅的句子,橫在西鄉從道頸間的短刀紋絲不動;看似情緒激動,然而手上對短刀的控制沒有喪失半分。
土方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頓了一下,在內心長長嘆了一口氣。
……果然,這個姑娘不是個普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