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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猛然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
「……新選組?!」他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已經塵封在歲月中多時的名詞。
泉小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調開了視線,望著前方的行人道。
「……想證實這個推論,只要今晚問問小羅森伯格先生,他的父親是否對鈴木提起過那柄真品虎徹的存在和擺放地點,就可以了。」她靜靜地說道。
「而且,我覺得答案是一定的。鈴木是負責清潔工作的僕人,羅森伯格先生不可能沒有向他交待過家中的各種擺設,有哪些在打掃的時候需要額外注意……」
土方仿佛出神似的望著她所站立的那個方向,片刻之後他才長長呼出一口氣,重新轉而面向前方。
「……真搞不懂這麼簡單的推論,為什麼當初的案卷里壓根就沒有提起過……」他說。
泉小姐笑了笑。
「因為失竊的是一把武士/刀。」她回答道。
「而且,還是當初作為『叛逆』受刑之人所留下來的愛刀。」
她嘆息了一聲。
「『廢刀令』之後,刀劍已經成了違/禁/品……」
說到這裡,她有點可疑地頓了一下。
「……『新選組』這個名字,同樣也是。」
土方:!!!
他一瞬間險些按捺不住自己胸口翻卷而上的熱意。那是一股熾烈的火焰,在他的胸腔里燃燒了多時、又因為他長久的蟄伏而同樣潛藏了下去,仿佛在灰燼底下悶燒著、卻沒有熄滅的小火苗那樣,一旦有了某個出口,就立時延燒起來,高揚到天空中去。
他不得不調動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壓下那股火焰所灼燒著自己內里骨血帶來的痛感。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泄露出一聲悶哼。
泉小姐好像愣了一下。但她居然沒有多問一句,甚至壓根就沒有把視線大驚小怪地轉向他。
「總有一天,它們都將不再是被禁令束縛的存在……」她安慰似的說道。
「不過現在,我們就從自己眼前能夠著手的事情,開始行動吧。」
土方:!
他因為這兩句話而震驚了一下,又很快平復了心神。
的確,泉小姐的推測沒有錯。
在廢刀令下達之後,過去幾百年來都是武士之榮耀、視若生命的刀劍,已經成了無用之物。就如同那個洋人從舊武士家中買走那把真品虎徹一樣,過去威風凜凜、可以寄託信念的刀劍,現在已經成了洋人家中獵奇的陳設品。
所以,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樣的無用之物,丟了也就是丟了,沒有必要窮追下落吧。
而且,丟了的刀的前主,還是被把持朝堂的薩長一派打成「逆賊」的新選組的局長。即使後來被陳設在洋人的屋宅里,那把刀的威名也是和「新選組局長」連繫在一起的,不可分割。
很多人對「逆賊」都避之不迭吧……怎麼可能還會出力耗時地去尋找逆賊之刃的下落呢。
想來想去,能夠努力去尋找這把刀、有足夠的權利把調查的過程延長一些,並且也能夠體會這把刀的真正珍貴之處的人,唯有他了。
這就是命運的奇妙之處吧。
這就是她剛剛所說的,「自己眼前能夠著手的事情」吧。
為新選組正名,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甚至當贏得了西南戰爭、眼看著薩摩人變成了逆賊而覆滅,也不過只是邁出了第一步而已。
從薩長人在戊辰戰爭中打出了錦之御旗開始,新選組的聲名就已經被破壞了。薩摩人後來自取滅亡是一回事,那些已經被他們深深刻印進所有人心底的、新選組的惡名和對新選組的忌憚,卻不是那麼容易抹消的。
土方忽然慢慢翹起唇角,今天首次露出了一個笑容——而且,還是在這個難纏的「泉小姐」的面前。
「啊,沒錯。」他粗聲粗氣地答道。
「要做的事情還有山一樣地多……不是在這裡發呆的時候啊!」他信心滿滿地說道。
「不管是怎樣的困難都沒關係……我會證明給其他人看的。」
他精神百倍地這麼說完,卻許久沒有聽到身旁泉小姐的回音。
他不由得轉過臉去,結果視線剛一落在泉小姐臉上,他就看到了令人錯愕不解的景象——
泉小姐也彎著唇角,在笑。
而且,她直視著前方,甚至都沒有轉過頭來看他一眼。
然而,即使是注視著她的側顏,他也能看到,她的眼眶中似乎浮動著一層可疑的、晶亮的水光。
土方:「……」
「啊,這是怎麼回事?哭什麼?」他感到沒來由地一陣窘迫,低聲嘟噥道,手下意識地在衣袋裡摸來摸去,最後拽出了一條皺巴巴的手帕。
土方盯著那條賣相實在不怎麼樣的手帕,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應該遞給泉小姐。
他離開隱居地、重新回歸正常生活,也有好幾年的時間了。現今基本的一些新禮儀他還是知道的。
比如說,堂堂大男人,之前即使不去管女人們的這點軟弱的表現也沒關係。哪怕是拍案而起、立刻離開這裡,都不會有人說些什麼。
可是文明開化了以後,女人們的淚水雖然令人心煩,可放著不管的話,多少就會有些失禮……哪怕是象徵性地問候一句,也算是顧全了禮節。
然而,要讓他好言好語地問候泉小姐一句,還不如直接塞給她一條手帕讓她把臉擦乾淨的好。畢竟她眼角畫的那濃重的顏色好像都要被眼淚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