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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泉心事重重地走進網球場,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先習慣性地四下環顧一下。
這個因為心情沉重而遺忘的習慣下一刻就收到了報償——
「日安,柳泉君。」
一個沉穩有磁性的聲音這樣說道。
柳泉一瞬間差點沒有直接蹦起來。
這種過度反應讓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一絲驚訝。他沉穩的聲線再度響了起來。
「怎麼了?」
……好吧這種聲線真是太穩重可靠了,簡直讓人一聽之下就能立刻覺得產生一種謎之安心(?)的情緒呢。
柳泉拍了拍心口,然後才轉過頭去,露出一個標準顆牙齒的微笑。
「日安,手冢君。」
很明顯手冢之前就已經看到了她魂不守舍地走進網球場的形象,但是和自帶「富有責任感的雞婆屬性」的跡部大爺不同,他則是自帶「富有責任感的無口屬性」——從某種粉到深處自然黑的意義上來說,「無口屬性」換一個字變成「無趣屬性」也應該有點微妙的適合呢——所以他並沒有問任何關於她是不是有心事或困擾的問題,反而提出了一個和網球相關的問題。
「你昨天沒有來。」他的語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卻讓她微妙地感到受了一絲批評的沉重——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領導者的氣場」吧。
柳泉愣了一下,想了一想,覺得昨天的全部經歷都又糟糕又狗血,差不多都屬於不怎麼能跟其他人說的範疇,只有後來下午被忍足揪走去見了個醫生進行理療的事,還算是安全無害的話題;於是最後只能攤開手苦笑了一聲。
「最近一個月練習得太狠了……昨天不得不去找醫生稍微作了一下治療。」
手冢一愣,記起來她既然已經不是網球選手、也沒有參加網球部,就不太可能有訓練後輔助恢復的手段和配備。這樣長期累積下來的疲憊和對機體的損傷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而照她這麼說的話,昨天無疑就是那個日子了。
說起傷勢,雖然不是個令人愉快的話題,但多多少少都是足以影響他們努力的重要命題,於是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假如你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去見一位在這方面十分擅長的醫生。」
柳泉臉上的那個笑容僵硬了一霎,馬上就又笑嘻嘻地點點頭說:「好呀好呀!這個提議真是太棒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就不客氣地領受您的好意了,多謝,手冢君。」
……總覺得今天這種畫風有點違和,是他的錯覺嗎。
這樣的想法一瞬間在手冢心中掠過。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簡單地報出了醫生的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看著她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打著字將這些信息一一輸入並保存。
緊接著她下面的台詞就能夠輕易擊沉任何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
「說起來我的通訊錄里居然沒有一個醫生呢……」她似乎是為了擺脫這個與「醫生」和「受傷」有關的糟糕話題,因而竭力擺出一副輕鬆的模樣來似的。
「一定是犯中二的時候把那些醫生的名字統統刪掉了呢。……啊啊,其實應該保留幾個人的,這樣現在當自己運動過量感到身體哪裡不對的時候,就會知道應該去問誰了。」她收起手機,衝著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意。
手冢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他原本就是這種無口系的設定,再加上對女生多少也有點苦手,而且柳泉這種「用輕鬆玩笑似的口吻說著毀掉人生的殘酷事實」的態度,其實對任何一個還記得她當年那種耀眼的才華、並且對這種才能的消逝心懷同情和善意的人來說,都具有殺傷度MAX的效果;所以這讓他感覺更加糟糕了一點。
不過他又慎重地想了一想,最後還是簡單地回答道:「直木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你以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他。」
她看起來似乎有點驚訝,微微偏著頭看了他幾秒鐘,突然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手冢君大概是不打算說,你會特意去和這位直木醫生打招呼,讓他以後對我這個偏執狂多關照一些,是吧?」她含笑說道,「不過,想想看就會明白——歸根結底,直木醫生哪裡會記得我是誰呢?假如沒有手冢君的引薦的話,我不可能會得到這麼良好的待遇吧?……所以,真的要為此謝謝你呢。」
隱藏意圖突然被這麼直白地拆穿了,手冢一時間竟然感到了有一絲狼狽和不自在的意味。他啊了一聲,把臉轉開到一邊。
「……這沒什麼。」他的語氣有點硬梆梆地回答道。
柳泉保持著臉上的微笑,望著他那種僵硬的表情,不知為何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看來的一個貼子,是要求描述「大家都來說一說你最崇敬哪位部長,關於對方你感到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又是什麼」。
作者一定是某個網球部部長的仰慕者、且同為青學的學生,因為那個關於手冢的回覆里所描述的事情,應該是青學的學生才最有機會看到的一幕。
「記得有一次部活時間,手冢君不知為何讓海堂君繞著操場額外多跑十圈。正當海堂君不知道跑了多少圈、累得氣喘吁吁難以為繼的時候,手冢君忽然出現了,在海堂君沒有注意的時刻,默默地在海堂君必定會經過的場邊放下一瓶水……這種關鍵時刻在身後沉默而堅定的鼓勵和關心,是對後輩最大的激勵啊」。那個回復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