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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也笑了笑,露出一種仿佛陷入回憶里一般的神情,就好像這兩次的夏日祭典,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糟糕的壞印象似的。他的聲音平靜裡帶著一絲隱約的愉快,似乎參加祭典的確給忙碌不堪的他帶來了難得的放鬆。
「啊。……好像總是能在祭典上碰到你。你還真是個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啊?」他開玩笑似的說著,「……而且,近藤君最近兩年每年都要替你和千鶴準備浴衣,這不會以後就形成了一種固定的規矩了吧?……」
柳泉張了張嘴,無法說出「不會再有下次了,因為明年的這個時候,近藤先生應該就不在人世了」這樣殘酷的句子,只好轉了轉眼珠,藉以忍回一波突然湧上來的、使人感到鼻酸眼澀的感傷,笑著答道:「……這可是個好規矩呢。局中法度里應該加上這美妙的一條規定才是。」
也許是因為今夜是難得的、【不管做出什麼事都感覺是理所當然的呢】的祭典,而且大家都已經出門去放鬆了的緣故,土方也並沒有立刻拉下臉來、呵斥她竟然膽敢拿他制定的神聖的局中法度來開玩笑的罪過,而是似真似假地嘆了一口氣,就好像真的為這種每年夏天都會重複上演一次的新規則而感到很傷腦筋似的。
「真是這樣的話就糟糕了……」他皺著眉頭說道,似乎這種悲慘的可能性讓他困擾到不得了似的。
「近藤君看到你們兩個女孩子那麼開心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地明年繼續做同樣的事情吧……他就是這種,在這些地方頑固地要維持著男人的原則和風度的人呢。」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視線短暫地飄向屯所的方向。
「說起來……去年,一開始的時候你是跟著總司那傢伙跑出來……今年,又是近藤君拜託你跟著山南君一道出門……為什麼你最後總是能跑到我這邊來啊。」他好像帶著一絲抱怨似的說道,「那麼,明年的夏日祭,你又會鬧出什麼花樣來呢……?」
柳泉:……!?
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形容這兩次祭典上他們的「偶遇」,她張口結舌了好一陣子,才擠出一句話來。
「啊……那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是今夜自己總是繃緊的精神得到了很好的放鬆,土方在夜色的暗影籠罩之下輕輕地微笑著。
看著他這種分外柔和的表情,某種愚勇的衝動突然湧上了柳泉的大腦,使得她不假思索地就衝口說出了一句格外欠考慮的話。
「不如……明年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跟著土方先生一道出來好了。」
土方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滯,表情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起來。
柳泉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逾越了分寸的發言,立即把頭一低,作出一副有膽說出來而沒膽承受後果的鴕鳥狀,低低說了一聲「那麼我就進去了,謝謝副長!」,就扭頭逃跑一樣地衝進了那間換裝用的茶屋。
當她恢復了平時的男裝,再走出那間茶屋大門的時候,土方已經不在門外了。
他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先回屯所去了吧。
柳泉不是千鶴,即使在這麼深的夜裡,也不必擔心她一個人走夜路會怎麼樣。她是新選組的正選隊士,做過無數為了新選組去衝鋒陷陣的事情,明天開始還即將成為一番組的伍長,並代理組長之職。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是女孩子,也是不用額外去呵護的。
柳泉自己當然也知道這樣的道理。事實上,她也並沒有期待著土方能在茶屋門口耐心地等她換裝完畢,然後一道回屯所。
夜色已深,街頭人潮漸漸散去,只有寂靜空曠下來的街道,和剛才熱鬧擁擠的祭典時分相比,簡直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境一般。
該回去了。
這夢一般的夜晚……和去年的那次夏日祭一樣,如同祭典上燃放的煙花,都是那種又美好又短暫,帶給人溫柔愉悅,卻難以持久的美妙事物啊。
但也許能夠擁有這樣夢一般的回憶……也就足夠了吧。
「……不過,果然還是會覺得有點寂寞啊……」
露出一個苦笑,她輕聲地這樣自言自語道,然後,向著新選組屯所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然而還沒走幾步,就看到土方站在道旁一棵樹的樹影之下。
看到了她目瞪口呆、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呆相,他突然微妙地勾了一下唇角,袖著雙手,從樹影里走到了大街上。
「什麼啊,你那張臉。」他低聲說道,站在她身前幾步之遙的地方,背對著她,似乎毫無轉過頭來招呼她趕快跟上、以免他一不耐煩就把她丟在這裡的意圖。
柳泉錯愕地微微張開了嘴,盯著副長的背影——他那一頭在腦後綁成一束、中和了他的嚴肅意味,顯得有點秀麗之感的黑長直;那柄還插/在他腰帶里的、卻已經被她收為召喚獸的「和泉守兼定」;那隱藏在夏季和服的輕薄衣料之下的寬闊肩膀和後背的線條……
喂,你有沒有過那種時刻——有的時候,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不知為何你突然想要從背後衝上去,把站在你面前、只給你留下一個背影的那個傢伙攔腰抱住,以表達你在那一瞬所感受到的感動?
柳泉當然還有理智,並不會真的衝上去從身後攔腰抱住新選組的鬼之副長;但儘管這樣,她仍然發出了驚奇得幾乎連平常那種輕快狡黠的聲線都好像改變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