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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像是上一次平躺在箱館林間的土地上那樣,這一次她似乎是半躺著的。後背倚靠著什麼人的手臂,腰部則被對方半跪著的膝蓋和腿部支撐住了,使得她沒有像個破麻袋一般泄下去,形成頹敗的難看樣子。
柳泉愣了一下,耳邊隨即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但是那種聲線聽上去有點奇怪,就像是咽喉被扼住了一般發出有點窒息的、失真的聲音。
「……雪葉?!」
這個名字一旦被說出來,對方似乎就完全拋開了顧忌一般,也不再掩飾自己聲線里的顫抖和情緒的激動,聲音粗啞得可怕,像是舊瓷盤中被反覆打磨的沙礫。
「怎麼會……你在做什麼啊?!為什麼又——」
柳泉想笑一下,告訴他自己沒事——因為系統菌總不會真的讓她死在這裡,她只是樣子看上去糟糕了一點,真實的疼痛也在持續折磨著她,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反而是對面那位死到臨頭的「桐野利秋」尖銳地大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粗嗄難聽,要柳泉來打比方的話,就活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鵝一樣——但是他好像完全沒有了任何顧忌似的,笑聲未落,就勉強開口了。
「你……上當了啊……」
柳泉:「……」
事實上她疼得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她也沒發現他打中了哪裡,只覺得哪裡都疼,渾身發冷且乏力。
桐野利秋繼續大笑著說道:「還不明白嗎?……我原本就計劃先朝著你開槍的。我知道你不會坐視土方歲三中彈死掉……在你們死之前讓你們痛苦一下,這樣我也算是——」
柳泉慢慢地眨動眼睛。一下,又一下。
桐野利秋的大笑聲和話語還在她耳畔迴蕩著,緊接著還有土方充滿憤怒的怒喝聲「你——!混帳——!!」響起。然而這一切聲響都仿佛倏然間距離她很遠很遠,意識里唯一清晰的,是胸口傳來的痛感。
那處疼痛的地方,好像也並不正好在她胸口的左側——也就是說,即使羅剎害怕的銀子彈擊中了她,可是沒有命中心臟的話,她也不會那麼快就死;而且,系統菌不是早就說過嗎,在任務世界中她並不會真正死去,只是要承受的痛苦和現實中一樣——
然而,真疼啊。真疼啊。
好像比之前那些瀕死經歷都還要更疼上十倍似的——是因為此刻副長就在她身旁,所以她的潛意識裡不由自主地變得嬌氣了一點點,變得軟弱,想要讓他同情、心疼和撫慰,因此對那些徹骨的痛苦的忍耐度也下降了許多嗎?
柳泉感到了一陣茫然。大腦遲鈍,反應也很緩慢,只有胸口那種緊揪起來、又變得一跳一跳的震動的痛楚,還很清晰;她的視線模糊起來,也漸漸聽不清楚身旁的副長以及那個假冒的「桐野利秋」咆哮著的都是什麼——
突然,系統菌在她大腦里驀地暴喝道:【喂!!打算就這麼撒手不管嗎?!你在這裡閉上眼睛的話,那個時之政府派來的狠角色可是不會對土方歲三下手留情的!!】
……是、是嗎。她慢吞吞地、遲鈍地想道。
系統菌大概是急得很了,絲毫不掩飾它又在使用自己的讀心術直接捕捉到她的思維的能力,吼道:
【這個世界的慣性自我修復力已經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可以乾脆利落地殺死這個本該在今天死掉的「桐野利秋」了!!】
柳泉:……?!
這句話總算喚回了她的一線神志。但是她還沒出言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像已經急得火燒火燎的系統菌就又吼道:
【假如多個幾天的話這個世界的自我修復力是會慢慢恢復起來殺死那個傢伙的!但是那個傢伙現在也完成了任務啊!殺了你們之後他就可以回去了!一旦回到現實世界裡,你以為他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柳泉:「……」
她已經快要因為失血和痛楚而僵滯的大腦慢慢地重新開始運轉起來。
[……碎刀。毀掉……我的本丸]
她在心裡默默地答道。
系統菌如果有實體的話,怕不是現在就要啪地一聲打個響指了。
【對!!所以假如你不想看到土方歲三死去導致這個世界崩塌,也不想看到那些效忠於你的刀劍被碎刀的話,你就要——】
……碎刀。
……本丸被毀。
還有——
副長……死去?!
還有,這個世界崩塌——
可是,這個世界之中,除了副長之外,也還有其他人吧?
那些,曾經與她熟識,與她並肩戰鬥的同伴們——
新八,島田,千鶴……
還有那個絮絮叨叨的、據說以前是新選組首任局長芹澤鴨的小姓,卻最終在箱館陷落之後拼了命地孤身上路去尋找舊日的同伴下落、想確定他們的安危的井吹……
還有,說著總有一天會追趕上他們腳步的,一君——
柳泉忽然閉上了眼睛,在內心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現在是這個世界裡的唯一一個羅剎嗎]
系統菌似乎愣了一下,頓了頓才沒好氣地答道:
【不。】
它的聲音里似乎帶著點察覺到她這個問題的真意之後,感到有點無奈和惱火的語氣,就仿佛想說「現在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