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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移動了一下身軀, 把坐姿改成了盤腿而坐, 還以右肘支在膝蓋上、手撐住下巴, 一副隨意得不得了的樣子。
「我啊, 其實一直都在想,『審神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聽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開場白,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 以此表示了自己的詫異。
柳泉繼續說道:「我大概能夠猜到, 被選中成為審神者, 大概是基於自身靈力的水平……不過我還想知道,不適格的審神者,是如何被解任的。」
她抬起眼來,就那麼坦蕩蕩地直直盯著三日月宗近那雙蘊有新月的眼眸,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記憶最深處去。
「當『寢當番』也無法挽回審神者的正常靈力水準的時候,時之政府會怎麼處置這樣不適格的審神者?強行讓她解職回家,從此當個普通人?還是製造一場讓所有人都蒙在鼓裡——或者,諱莫如深——的不幸意外?」
三日月宗近:!!!
仿佛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直言不諱,他的眼光一瞬間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可是即使如此,他卻仍然維持著令人難以解讀的沉默。
柳泉好像也並沒有期待他能夠給她什麼令人滿意的答案一樣,續道:「而且,我還在想,外面的世界是個怎樣的世界?靈力是如何產生在凡人的身體裡的?擁有足以支撐一座本丸的充沛靈力的人在外面的世界裡居然多到滿地跑嗎?假如沒有那麼多人擁有足以勝任審神者一職的資格的話,是不是時之政府就會轉向歷史裡適格的人物們,比如……像是那位『屋島賴義』——今劍和膝丸的真正主人?」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一閃。他微微垂下了視線,秀氣的長睫垂落下來半遮住了那雙著名的新月眼眸。
柳泉笑了笑,毫不避諱地向他繼續拋出尖銳的問題和推論。
「除了源義經之外,這裡究竟還有沒有其他歷史人物被帶來,成為審神者?根據審神者的職責來看,符合資格的歷史人物,都應該是年紀輕輕就失去了生命的人吧……否則該如何填補歷史上因為他們的離去而產生的空缺?所以說,即使鎌倉殿——源賴朝——也具有這樣的靈力,時之政府應該也不敢貿然把他弄到這裡來,讓他從將軍大人轉職為審神者吧?」
她一邊拋出愈來愈犀利的推論,一邊卻又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就活像這種對秘密和真相窮追不捨的同時,她也為自己有勇氣去追尋真相這一舉動本身感到得意似的。
「我想啊想啊,愈想愈是覺得,我必須得去找出真相。」
她忽然收起了剛剛流暢到不行的各種推理,放下撐著下巴的右手,懇切地微微向前傾身,像是想要從旁邊繞到垂下視線的三日月宗近眼前去,和他對視一樣。
「因為我必須知道,在我終於無法提供足夠的靈力來支撐這座本丸之後,會有什麼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她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顏一笑。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被炮灰掉啊。」她半開玩笑、半是認真似的說道。
「我也不希望,有什麼人再像藥研那樣,因為對我懷著好意、想要幫助已經山窮水盡的我,而被時之政府懲罰——」
她再往前傾了一點身軀。現在她幾乎是以一個危險的角度勉強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因為只有在這個角度上,她才能從他那雙半垂的眼眸之中,窺視到一些他的情緒。
「我也不想讓誰……變得和現在的鶴丸一樣。」她放輕了聲音,語氣忽然變得低啞柔和。
「因為我能看出來,他雖然整天放肆地大笑著,說著什麼『沒有驚嚇的人生就會變得無趣』之類的話,像是十分快活地在找樂子一樣……然而他的眼神已經死了。」她說。
「他總是大聲地笑著,然而他很悲傷……」
「……因為他真正所期待的驚喜,或許他再也找不到了。」
三日月宗近:!!!
始終溫和從容、令人無法窺及內心世界的天下五劍之一,聽到她的最後這幾句話,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眼帘來,凝視著她向前傾身,從他的身側繞過來,幾乎要鑽到他眼前來的這張臉。
他就那麼注視了她許久,然後——
毫無預兆地,他忽然伸出雙手,一下攫住她的下巴,順勢捧住她的臉頰,微微用力往上一抬。
她那危如累卵的平衡果然立即就被打破了。她的身體喪失了重心,狼狽地跟隨著他的力度前傾;原本因為剛才那個窺視他神色的動作而微微縮起的脖頸也隨之伸展,剛好讓他俯下臉來,準確地親吻住那張又在說著冒險的台詞,打算投身於未知的危險之中,只為了追求真相的、糟糕的小嘴。
像他們第一次在箱館的原野上接吻的時候一樣,他在這個吻里傾注了巨大的力氣,就像是打算藉由這個吻來讓她的頭腦混亂、好讓他藉此占據上風,控制和支配她的意志與身心。
和那個時候一樣,她並沒有反抗,而是退讓了一步、等待他輕易占據了主導位置。
但仿佛,這個吻和那個時候又不太一樣。
因為那個時候,他們親吻以告別,現在則是親吻以約定,要一起去冒險,是吧?
因為這樣的想法,她閉著雙眼,從喉間發出了低低的悶笑聲。
那種笑聲裡帶著一絲真正的輕快,使得他也不由得停了下來,嘴唇微微撤開一點,磁性的聲線因為剛剛的吻而顯得有一絲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