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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姑娘微微一怔。「……女性?」
不知為何,再詳細一點描述對方的時候,齋藤一感覺自己的臉上有點發燒。
……大概是因為自己受到了重傷,所以身體發起燒來了吧?
他這麼想著,說道:「就是那個……頭髮不知為何全白了的,呃……年輕的女性。也許……姓筱田?」
那個年輕姑娘臉上的疑惑更明顯了。
「對不起……但我並沒有見過頭髮全白的年輕女性啊?」她有點猶疑地說道。
齋藤一:?!
他一瞬間幾乎要從床鋪上彈起來,但剛剛微微一移動,身體各處就立即傳來一陣陣隱痛,使得他不得不又重重往後倒了回去。
「沒見過?!」他失聲問道,「那……是誰把我送回來的?!」
那個年輕姑娘好像被他的震驚嚇了一跳,慌忙躬身來查看他的狀況,同時安撫似的答道:「放心,送你回來的人,我還記得,因為當時正巧是我在城門處負責收治傷兵的。」
齋藤一不得不重新躺回去,但是他的視線緊盯著那位年輕姑娘的臉,等待著她的回覆。
感受到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情緒,那個年輕姑娘安撫似的笑了笑,看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傷口並沒有一處崩開,就欠身坐在了他床鋪旁邊,說道:「是一男一女送你回來的,確實都很年輕……不過,那個姑娘的頭髮是黑的,並沒有白髮那麼令人驚訝的外形……」
齋藤一:?!
他雖然滿腹疑問,但是知道現在不是問出來的好時機。於是他靜等著那個年輕姑娘繼續說。
「那兩個人的長相,我不是太熟悉……也許是新來的吧。」那個年輕姑娘繼續回憶道。
「當時,你已經昏迷不醒了……他們來到城門的時候,樣子看上去也很狼狽……我對他們說,我是娘子隊在這裡負責收治傷兵的人,於是那個年輕姑娘詢問我的名字……」
「我回答說我叫高木貞……很奇怪地,聽到我的名字之後,那個年輕姑娘忽然臉上就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原本好像還有點警戒地打量我呢……」
說到這裡,高木貞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當時的會面和對話有點趣味,她笑了一笑才繼續敘述道:「……就那麼爽快地把你交給了我,然後又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齋藤一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倏然提高了八度——雖然對他來說,即使提高八度,此刻發出的聲調也很有限。
「……走掉了?!」
不過這樣也足夠讓高木貞一愣。
一瞬的愣怔之後,坐在他床邊的年輕姑娘忽然慢慢舒展了眼眉,仿佛自己得出了什麼結論一樣,注視著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同情而遺憾。
「是的。……『我最想做到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她是這樣說的。」
聽到這句話,齋藤一顯得很震驚,喉間似乎不自覺似的發出「哈——」的一聲。
高木貞抿起嘴唇,同情而寬慰似的朝著他笑了笑。
「我還曾經問了她一句,有沒有什麼話要替她轉告的……」
齋藤一:「……是、是嗎……那……然後呢?」
這種笨拙的反應不知為何讓高木貞心中的那種同情和柔軟變得更深了。她側身注視著他顯得又深又黑的眼眸,輕聲說道:
「她……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齋藤一一愣。「……奇怪的……問題?」
高木貞眨了眨眼睛。
「是啊。」
「她說……『你聽說過粟田口吉光這個人嗎?』」
齋藤一動了動嘴唇,作出了「啊」的口型,仿佛正在思索似的。
高木貞也並沒有讓他冥思苦想的意思。她很快給了他答案。
「她說:『他是製造短刀的名手,一生中唯一在銘的一柄太刀,名叫「一期一振」,也就是一生中僅有一把的珍品』。」
她明淨的目光投向他的臉上,帶著一點柔和的安慰和期待之意。
「……雖然我不太懂她說這些是為什麼,但是……我覺得你一定能明白吧。」
齋藤一的目光明滅了數次,仿佛正在沉思;最後,他的目光沉寂了下去。
他轉開視線,漫望著頭頂上方。
「……不,我一點也不明白啊。」他輕聲說道。
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化名來救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拼死也要把他帶回會津城來,不明白他心中隱約存在著的、對她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所為何來,甚至不明白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筱田……一緒。」
他蠕動嘴唇,無聲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她的整個人,都像一個謎一樣。
比如說她的劍術那麼出色,究竟是在哪裡練成的呢。比如說那些跟隨她而來的青年和少年們,又是為什麼都會聽從她的話呢。比如說那些從天空中裂開的橙色大洞裡降下的怪物,又為什麼只能被她——和她帶來的那些青年和少年們——的劍所斬殺呢。
……比如,她為什麼要說「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趕著來支援你的」呢。
齋藤一出神地想著,甚至不知道高木貞是什麼時候悄然起身、靜靜離開的。
最後,當他注意到的時候,發覺屋裡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啊,又一個夜晚到來了吧。
然而這一刻浮現在他心頭的,卻是她在如來堂前的戰壕中,對他的隊員新井,含笑說出的「我一定會讓山口君看到明天的日出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