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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的戲棚擾擾攘攘, 人聲鼎沸。藤田五郎一眼看過去就感到了一陣頭痛。
應該事先調查好再來的。根據同事的說法,今天是新戲上演的第一天,也許今天因為好奇而前來的觀眾格外多。然而戲不可能只演一天就結束,也許他應該過幾天再邀請她來?
然而為什麼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迫不及待跑去九條邸邀請她一起來看的呢,真讓人感到困惑啊?
一邊這麼困惑且懊惱著,藤田五郎一邊加快腳步趕到了清原雪葉的身前幾步去,想要替她在人群中開闢出一條通道來。
簡陋的戲棚里雖然四處懸掛著風燈和燈籠,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到處晃動的人影幾乎把光線擋住了一多半。此時因為他們來得有點遲,座位都已經被占滿了,而且就連好一點的、站著可以觀看舞台的位置都已經擠滿了人。
藤田五郎一眼看到這種狀況就停下了腳步,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繼續往裡走。不過他身後很快傳來她帶笑的聲音,聽上去好像一點都沒有被這種狀況影響了心情。
「怎麼不進去呢,一君?以前我們也曾經和大家一起擠在人群的外圍看過熱鬧吧?那個時候可以,現在當然也可以——」
藤田五郎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當然可以——那個時候誰知道你是女人啊!
不得不承認她偽裝得真好,和雪村千鶴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千鶴的偽裝讓人一眼可知是位穿男裝的可愛少女,而他在道場裡第一眼看到清原雪葉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個少年居然長相清秀得很,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是擁有那種連總司也讚賞了兩句的高超劍術之人。
不過下一刻她臉上的汗珠沿著鼻翼流下來、她毫不猶豫就用掌心和手腕去揉鼻子的那個熟練動作,就讓他那種「這個少年簡直男生女相啊」的想法徹底消失了——她那個動作做出來非常自然,而且簡直不能想像這麼粗野的動作是一個少女能夠做出來的。
後來,舉凡一隻腳抬高踩在台階上咕嘟咕嘟喝水、在街頭和浪人對戰的時候為了避開攻擊而毫不猶豫地在地上打滾再飛快躍起、有了熱鬧就和那群年輕隊士一起擠擠挨挨勾肩搭背地去看,甚至閒暇時和那些年輕的男性隊士們一起對常去的那幾家茶屋和居酒屋女侍的樣貌和身材評頭品足……和千鶴那種有時不小心碰到她也會臉紅起來的可愛模樣相比,簡直沒有一點女性應有的柔美!
在遇見她之前,他曾經覺得作為女人的話,千鶴那樣算是比較理想的類型——溫柔而堅韌,有點笨拙,卻懂得努力,懂得尊重男人的信仰和追求,作為男人堅實的後盾和受傷疲累時的避風港,給出她溫柔的安慰和手法熟練的療傷……
然而不知不覺之間,他再想起這兩位新選組裡生活著的女性之時,眼前閃過的卻是他分別帶著她們在街頭巡邏時的情景。
在京都的街頭巡邏,經常也要臨時處置突然發現的不逞浪人或地痞混混之流。每次打起來的時候,他總會多看一眼和他所率領的三番組一起出行的少女——當他喝令千鶴退到一旁躲起來的時候,千鶴總是非常柔順聽話地退到旁邊,雙手在胸口合十緊握,緊緊盯著街道上發生的混戰,像是在關心著他們這些新選組的隊士們,祈禱著他們能夠毫髮無傷地獲得勝利。
然而在總司生病以後,一番組群龍無首的時刻,副長有時也會臨時指定讓他或者新八暫時率領一番組去市中巡邏。
他可沒忘記當他第一次率領一番組在市中巡邏、卻剛巧碰上幾個氣焰滔天的薩長浪士的時候,他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清原雪葉,還沒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叫她小心或迴避,就看到她唰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刀,目光亮得懾人;下一刻他就聽見她喊了一聲「一君我先上啦!」,然後就沖向前去揮刀斬下。
……完全是一副人間兵器的作派。
不過後來,到了會津保衛戰的時候,他也曾經見識過很多拔刀退敵的女中豪傑。會津出名的娘子隊無論是力戰還是殉國,那閃光的表現都和男人幾無二致。
然而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像她那樣可以永駐心頭的人。其他的女性,或許都是豪傑;但是無論在激戰中多麼狼狽或者多麼勇敢,無論在戰場上表現得多麼耀眼,她們卻從來不曾像她那樣讓他的心臟猛烈地震撼和動搖,讓他毫不猶豫地去相信她有能力、也足夠忠誠,值得讓他交付自己的後背給她來守備而不用擔心會有任何問題發生。
當時,完全不可能想到許多年後的今天,她穿著這麼一襲足以襯托出她身體所有的美好曲線的洋服長裙,走在他的身邊,溫柔地摸著他的頭髮,好像下一刻那雙豐潤甜美的嘴唇就會吻上來奪去他的呼吸一樣。
藤田五郎這麼想著,沒注意到自己因為略有點尷尬而腳下走得稍快了一些,聽到身後傳來她「喂!」的一聲輕呼,才猛然急剎車轉過身來。
……結果這一下就讓他看到了糟糕的場景。
她手上提著的那隻小小的燈籠正被她舉高,微微頂住對面那個年輕男人的肩胛位置,剛巧隔開了他撞向自己的身體。她微帶不悅地皺起眉盯著對方,但從藤田五郎這個角度看來,卻剛好看到那個男人的側臉,表情從吃驚.變成了——呃,驚艷?
那個差點撞上清原雪葉的年輕男人戴著一副西式眼鏡,看上去一臉斯文、看年齡完全是個大學生的模樣。他起初或許為了險些撞到別人而吃了一驚,露出抱歉的神色;然而當他看清楚自己險些撞到的居然是一位穿著西式洋服的年輕女性時,他的臉驟然紅了起來,表情也變得有點窘迫不安——完全是一副立刻被她的美麗擊中而折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