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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懷著恐懼、鼓起勇氣,去對抗這個腐朽崩壞的世界,即使面臨再艱辛的前路,也要跌跌撞撞地一直走下去,直到這世界的盡頭,直到一往無前的天際,迎著風展開雙翼,去擁抱那自己絕對會拼命爭取得來的勝利。
柳泉伸出右手,用指腹在臉頰上沾了沾,然後低頭看了一眼,啞然失笑。
「……是不適合我啊。一君大概說得沒錯——雖然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來。」
她跨出角屋的大門,來到了燈火輝煌的島原街頭,朝著島原大門的方向張望。
「其他人怎麼這麼慢呢……那麼剛才沖田君又是怎麼來的呢?」她自言自語地說著,開始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了。
按理說,沖田最近咳嗽的病症好像厲害了一點,像這種任務,他其實不來也沒什麼。結果他不但來了,還來得比大家早那麼多——簡直像是緊跟著土方的腳步趕來的一樣。
柳泉腦海中靈光一閃。
……莫非,他也擔心千鶴醬嗎?!
還沒有分析完沖田那難懂的心理,她就陡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她身後輕輕地響了起來。
「哦呀哦呀,難道說……這位就是角屋新來的花魁阿雪嗎?」旁邊突然有人這樣說道。
柳泉倏然轉身!
一個人慢吞吞地從角屋的暗影里走了出來。
即使走出了屋敷的暗影,他仍然謹慎地選擇了角屋門口一片燈籠照不到的陰暗地帶站立。
他身上穿著極為低調的深色和服與馬乘袴,外面罩著深綠色無袖的陣羽織,腰間插/著一大一小兩把刀,臉上的鏡片偶爾會反射過一道街頭的燈火投過來的光芒。
柳泉一時間錯愕得難以言語。
「山……山南先生?!」她好像呆愣了半天才找得到自己的聲音,硬擠出一個名字來。
……雖然當初討論這次行動時,他也是會議的列席人和決策者之一,但是他變成羅剎已久,輕易是不應該出現在島原這種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熱鬧地區的,即使是夜晚也一樣。
但為什麼……他現在會站在這裡?!
站在暗影里的那個人看到她這副呆相,嘴角似乎露出一個淺笑。
「嘛,只是聽說了這邊的情況,所以過來看看而已。」山南輕描淡寫似的說道,「真是不巧呢,偏偏要選在齋藤君和山崎君都臨時離開角屋的時候發現那些人……」
柳泉剛才在毫無後援的情況下單槍匹馬斬殺了一名不逞浪人,僅僅只是憑著一腔愚勇,以及心頭那點不知從何而起的怨憤點燃的小火苗而已。現在事後一想,不由得也覺得一陣後怕。
……假如沖田和齋藤沒能及時趕到的話,那麼她要獨自面對的就是十來個——之後齋藤又在其它房間裡搜出幾個並沒有暴露身份的薩長浪士同夥——人高馬大、如狼似虎的不逞浪人。
即使她先下手為強地殺掉了一個,仍然遠遠不夠。萬一……他們發現了那個人已經被殺死,萬一他們發現了她就是那個下手的人……打算對她不利的話,那麼她怎麼辦呢?
這麼想著,她的氣勢突然頹敗了下來。也不再顧及自己還穿著島原花魁的「三枚歯下駄」,必須挺直腰背才配得上那股氣勢與身姿;她垂下了頭,視線盯著山南腳邊燈光照不到的黑暗地面。
「我好像……做了很魯莽的事情。」她帶著一點微微嘆息和自責似的語氣,低聲這樣說道。
「好在沖田君和一君及時趕到了,不然就要連累這座角屋裡的其他人,還有慷慨出借這裡給我們使用的君菊小姐……」
「啊,那個,你不必太在意。」出乎意料地,一貫對別人都是十分溫柔體貼的山南,卻仍然用一種溫柔平和的語氣,說出這種類似於自私一樣的話。
「新選組借用了她的地方,也不會不付錢給她的。我們等於是出錢把這裡包了下來呢,他們不會有什麼損失的。」他的唇角仍然帶著溫和的笑意,鏡片後灼灼的目光投在柳泉的臉上。
「和那個比起來……你動手的時候,確實覺得那是必須動手的時機嗎?」
猛然被山南拋出這樣的問題,柳泉錯愕地抬起頭來,臉上一瞬間浮現迷惑和無措的表情。
「哎?!」
山南溫和地微笑著,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你要反省的,是問一問自己,你下決定動手的時候,是不是認為那就是最好的時機,或者必須那樣做的時機。假如是的話……不管事後看起來這件事有多麼魯莽,都必須毫不後悔地那樣去做。」他的聲音在暗夜裡顯得溫文平靜,像在深夜裡鳴叫的蟬聲,意外地能夠令人產生一種心靈寧靜之感。
「新選組至今,也做過無數事後怎麼看都覺得是太冒險了,但當時卻必須這樣去做,而且也帶來了好的結果的事情……比如池田屋那一夜,不是嗎?」他輕輕笑了起來。
隨著他的話語,柳泉的嘴不知不覺地張開了,而且愈張愈大,滿臉都是震愕的表情,就像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的道理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發出哈的一聲短促的驚笑,震驚的眉眼慢慢緩和下來,一個笑容在她眼眉之間漾開。
「……說得也是。」
她重新慢慢挺直了背脊,身姿在夜間的島原燈光映照之下,顯得修長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