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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他就在這裡。
這是個多好……多好的事實啊!
柳泉感覺自己鼻端酸澀,眼淚就活像不要錢似的爭先恐後湧出來,沿著自己的臉頰流成兩條小河。
「為什麼你不問我呢?為什麼你不認為我就這麼出現是很奇怪的事呢?為什麼你不覺得我的行為舉止都太可疑了呢?……」她喃喃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上一次在官軍營地里看到他因為腿傷復發而不良於行、不得不臥床休息時的情景, 以及自己站在宇都宮一棟民宅的屋頂, 端著步.槍瞄準他的腿部, 為了維護歷史而不得不咬著牙扣下扳機時的記憶,此刻都潮水一般地重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里,並且交織在一起,在初見時的狂喜稍微褪去之後,就立刻涌了上來,主宰了她的理智和意識。
……因為他們之間,畢竟是隔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個世界啊?
雖然知道他此刻的腿疾也許和她曾經在宇都宮開槍的決定毫無關聯,但就這樣被他緊緊地擁抱著,重新寬容而溫暖地接納了,那股自從那天起——不,自從她離開那座深山中的木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纏繞著她的愧疚感,又被催發了出來,讓她一瞬間甚至有種難以面對他的恐懼和不安。
為什麼他不責怪她的不告而別呢?為什麼他不因為她的種種隱瞞和故意與他作對而感到憤怒呢?對於她的偽裝和欺瞞,他不感到生氣嗎?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放過她這個再一次站在與他相反的立場上的傢伙,真的好嗎?……
就在種種疑問堵塞了她的喉間,讓她幾乎無法很好地言語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所以呢?我大發雷霆,對你吼著『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就像從前一樣……那樣你就能夠安心了嗎?」
他的聲音里還帶著一絲笑意。
竟然是難得一見的……副長也會開玩笑嗎?
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時間想不出該如何回應,狠狠地被噎了一下。
沒聽到她的回答,他停頓了片刻,笑著嘆息了一聲。
因為他們擁抱的關係,她幾乎能夠感覺到他的胸腔里因為笑聲和說話而傳來悶悶迴響的震動。
「從你消失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斟酌了一下措辭,慢慢說道。
「……不,或許是從你由江戶歸來的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明白了——」
柳泉:?!
江戶?!歸來?!
啊,副長說的莫非是她未能成功營救局長,從江戶拼盡全力才隻身脫走的那個時候的事嗎?
那段記憶可說不上好,她垂下視線,沒有說話。
土方似乎也並沒有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麼來,他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就應該坦率地對你說……」
他可疑地再度停頓了一下,作了個深呼吸,才說道:「我當時對你說的那些,都不是你想聽到的。我就應該說『我相信你』,說我知道你已經盡了你的全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柳泉:!!!
時隔十幾年之後,毫無預兆地突然聽到了這樣的話,她毫無心理準備,一瞬間險些失聲驚呼出來,連忙咬緊了牙關,把那種極度動搖的情緒硬生生壓在了喉間,只發出極為短促的「哦!」的一聲。
聽到她發出的這個音節,土方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堅定地說了下去。
「……我以前,總是因為顧慮太多而說得太少。作為副長,我有自己的立場,有太多為難的地方……不能徇私,甚至在有限的時間裡,連對你更溫柔一些也做不到……」
柳泉這一次實在是太驚訝了,忍不住猛地抬起頭來,發出「誒!?」的一聲驚呼,眼睛瞪得圓圓的,露出了一副呆相——正如土方記憶里的那種一樣。
所以,他低下頭注視著這張還是一如既往笨得不得了的臉,卻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在這樣的年紀,還說這些坦率到簡直讓人不好意思的話,確實是會嚇人一跳的吧。
不過,在分別的十年裡,每一次他想起她的時刻,他都好好地思考過了。自己應該對她說些什麼而並沒有說過,自己是否還有補救的機會——
在那些日以繼夜的、難以釋懷的時刻里,他從未想過還會有這麼一天,信念仍在,她也還在——
他再度停頓了片刻,思考著接下來自己要說的話。最後,他放棄了那些華麗的措辭,簡單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苦衷……但是,你的真誠,我能夠感受得到。所以——」
所以,不管怎麼樣,作為曾經的縱橫京都的新選組的鬼之副長,除了嚴苛之外,難道就沒有一點足以包容那些不可說的苦衷的心胸,以及對那些不得已的隱瞞和誤會都揭過不提的氣魄嗎。那樣的話,還算是什麼夠格的、足以讓別人死心塌地追隨的大將啊?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苦笑了一下。
「即使有苦衷……也一定能夠達成互相諒解的。」他說。
「……所以,到我這裡來。」
他感覺到她的身體猛然一抖,然後聽見她發出了更大的驚嘆聲。
「……誒?!」
啊——可惡!要他再說一遍的話可是有點難度啊!這種哈子卡西的台詞,就算他事先再有覺悟,說一遍也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所以,她到底要讓他等多久才能幹脆一點答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