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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先生自然會表現得溫和寬容些,但是副長卻並沒有這些過人的耐性。他好像對於傻裡傻氣的人也欠缺包容心——當然對過度聰明的人,他也有著警惕心;所以適度的聰明有趣,以及滿滿的仰慕心,必須綜合起來,才能順利刷到他的好感度。
幸好這個作戰計劃現在看起來還是有效的。或許也因為土方君覺得她即使怎麼耍小聰明也是個花街女子,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來——他可不知道她曾經是另一個「自己」倚重的下屬,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最終把「他」從必死的結局裡拉出來的瑪麗蘇(大霧!)。
而我們看過的無數故事都告訴我們,瑪麗蘇最終都是能蘇翻這個世界的,不是嗎。
柳泉這麼想著,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容里有著適度的傻氣和更多的坦率——衝著土方一點頭。
土方對她這種說了新選組某個幹部壞話的行為倒是沒有什麼惡感——一定是因為他自己也不喜歡谷三十郎的緣故——歪了一下唇角,諷刺似的說道:「虧他一直還那麼自命不凡,其實即使在花街,也還是那麼讓人看不上。還整天誇耀著『我們谷家代代都是備中松山藩的家臣』,一臉自己的血統高貴不凡的模樣……」
柳泉垂下視線想了想,覺得二月底的時限也不遠,在那之前自己必須從土方這裡刷到足夠的好感度、打探到一些什麼消息才行;於是她決定冒險一點發言。
「確實……又不是給馬配種,講究血統要做什麼。」她同意道,因為說著的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辭,因而壓低了聲音,微微向前傾身接近了一點土方的身側。
「我們是人,又不是馬……」
土方的身軀微微一凜,立即轉過頭來盯著她。但是因為她要說的是這種叛逆而不太符合時下觀念的言論,她向前微傾上身,卻正好更接近了他一點;他這麼猛地一回頭,險些撞上她的臉——更詳細一點說,他的嘴唇險些掠過她的前額和頭髮。
土方愣了一下,柳泉也因為沒想到他突然回頭而差點釀成事故,兩個人都是呆滯了片刻,然後立即各自坐直身軀,一個看向左方,一個看向右方,竭力假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
幸好現在房間裡的其他人不是在忙著談話,就是在忙著欣賞表演——有舞伎在和著三味線的彈奏起舞——所以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偶發的小事故。
土方四下看看,然後仿若要擺出一副花街常客的老練樣子,咳嗽了一聲,主動把話題引開了。
「咳……聽起來你似乎有些不同的見識啊?你家裡是做什麼的?也會把女兒養成像你這樣奇思不斷的人嗎?」
柳泉低頭想了想,覺得「九條則子」那個背景當然不宜再用。明里家裡是丹波鄉下的農民,這樣的家庭也不可能養出像她這樣古怪的想法一大堆的女兒來;町人之女或商人之女,見識都有限;甚至是再好一點的出身,也不太可能為她提供成長的特別背景。
那麼——
「我父親啊,勉強算是個蘭學家吧……」她說。
蘭學,就是江戶時代經荷蘭人傳入霓虹的學術、文化、技術等等的總稱,從字面上來看的意思就是「荷蘭學術」的簡稱,不過現在已經引申為「西洋學術」的意思。
柳泉低聲說:「我家中原本也薄有資產……但父親沉迷於研究蘭學,不通世情、也不懂經營之道,把家產差不多都散盡了……最後,實在是生活難以為繼,父親又一病不起,就這麼去了……為了讓母親得以撫養年幼的弟弟,我自願進入了這一行……」
完美。是前因後果非常通順合理的故事,不通世俗而沉迷蘭學的父親,未必有著能夠真正理解和入門的頭腦,就那麼一頭熱地撲在蘭學研究上,貧病而去,還拖累了妻兒之類的,是這個時代常見的悲慘故事之一。
並且,這也完美解釋了為什麼「花葉」身為女子,卻有著一番不同的見識的原因——作為長女在替父親整理蘭學研究的資料時有所涉及,耳濡目染之類的,也是一個靠得住的理由。
土方果然沒有起疑心的樣子。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也就難怪你會說出這些話來了……」
柳泉笑了一下。
「父親啊,本來就是個怪人喲。研究了蘭學以後,就更是整天都說些驚世駭俗的話了……就連母親也常說他瘋了,只有我還能聽上一聽……到了現在卻發現,自己在毫無察覺之下已經被他感染了一些啊。」她說。
土方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笑,但那絲笑容稍縱即逝。他若有所思地端起酒盞,放在唇邊,卻並沒有立即喝下去。
「的確,你也是個怪人啊。」他同意道。
他以為花葉會抗議他的這句評價,當然他覺得這種抗議本身就是撒嬌的一種,這種花街的調情手段他也是知道的,當然他也相應地知道應對的方式;事實上他說出這句話來,就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暗示了——可是,花葉完全不按照他的構想接招。
「承您吉言,」他聽見花葉含笑說道,「可是,跟土方先生相比,我覺得我還不夠怪喲~很有繼續努力的空間呢。」
土方:「……」
他一陣啼笑皆非,不知道是似真似假地呵斥她兩句好,還是沉下臉來直接駁斥她才好。不過像她這麼有趣的姑娘可是很罕見的,他也覺得跟她說話充滿趣味,能夠放鬆他因為繁重的公務和京都錯綜複雜的各方形勢而緊繃的精神。所以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跟她翻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