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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審神者那雙依然明澈而閃閃發光,像是蘊藏著某種強大決意的眼眸,一瞬間投向三日月宗近的臉上。
三日月宗近平靜地回視著她。沒有追問、也沒有質疑,然而他也只是穩穩地站在那裡,並沒有表露出任何任她離去而不加抵擋的意思。
與和泉守兼定一開始發現女審神者實則身為歷史修正主義者的真相時,那種激憤和難以置信的表現截然不同,三日月宗近自始至終都表現得極為平靜溫和。然而這種平靜里仿佛蘊藏著一種強大的魄力,足以和氣勢猶如一柄出鞘之劍、銳不可當的女審神者相對抗——這種氣場是自己所不具備的,和泉守兼定在疼痛折磨之中猶不服氣地這麼想道。
然後,他看到面前的女審神者臉上露出一絲輕飄飄的笑意。
「三日月君……你也要阻止我嗎?」她用一種柔和得可怕的語氣輕聲問道。
「想要在這裡殺掉我嗎?」
「認為我的目標才是錯誤的嗎?」
「你也認為……我就是那種會盲目到被所謂的感情遮蔽雙眼、喪失一切理智,做出無可挽回之事的人嗎?」
面對她一聲緊接一聲的詰問,三日月宗近沉默良久。
最後,他忽然低下頭去,輕聲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
快要疼昏過去的和泉守兼定:「……」
似乎相信和泉守兼定的傷勢並無大礙、因此可以先來解決一下暗墮的女審神者,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終於開了口。
「雪葉君一定不記得了吧,我曾經說過的話。」
「我說過……『假如有一天主殿的方向和我的產生了偏差,到時候主殿將會如何選擇呢』。」
「……也並不是沒有警告過你,這樣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忽然哼笑了起來。
「……即使這樣你還是想要這麼選擇的話——」
他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了那柄並非是他的本體刀的替代太刀。不知是如何鍛造而成的,刀刃上似乎泛起一絲烏沉沉的光芒。
在他面前,已經暗墮的女審神者的臉上,猝然閃過一抹類似即將和自己曾經信任的友人與同伴分道揚鑣的沉痛。然而她沉默著什麼都沒說,只是慢慢重新架起了自己手裡的刀。
【那樣的話,主殿會因為我不能陪伴在您身邊而感到寂寞嗎。】
【兼桑,做個乖孩子,直到最後吧。這是我對你的期待喲。】
【主殿,是喜歡那樣的人,還是喜歡那樣的聲音呢。】
【對我來說,想要對雪葉君不利的人,不管他是誰,都是我的敵人。那種人的話,不管來多少人,我都會為你掃清的哦?】
……
這一刻,似乎所有和對面這兩位付喪神相關的對白,都亂紛紛地在她腦海中閃回;驀地,仿佛猛然在記憶的深處捕捉到什麼很重要的突破點一般,女審神者的臉上突然浮現了某種奇妙的笑意。
那明亮依舊的眼神投向三日月宗近的臉上,暗墮的女審神者微妙地勾起了唇角,語氣忽然變得十分柔和。
「三日月君,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請不要阻止我。」
女審神者用一種帶著些微祈求似的口吻這樣說道。
「你知道的吧?……你要去做的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
她的臉上緩慢地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這世上我唯一能夠拜託並信賴的……就是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
似乎一瞬間吃驚似的微微睜大了一點那雙漂亮的、蘊含新月形狀的眼瞳,俊美的付喪神頓了一頓,卻並沒有對女審神者的這幾句話作出回應。
和泉守兼定:??
然後,他聽見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位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輕聲地重新笑了起來。
「哦啊,雪葉君,這可真是……」
在和泉守兼定看不到的地方,三日月宗近臉上那抹溫柔的笑意漸漸變成了苦笑。
「……雪葉君,還真是狡猾啊。」他嘆息似的說道。
下一秒鐘,他忽然毫無預兆地一回身,右手狠狠揮下。
猝不及防的和泉守兼定被三日月宗近反手以刀背重重擊中了後頸。他並沒能再作出任何反應,就頹然一頭栽倒了下去。
三日月宗近面前的女審神者一瞬間瞪大了雙眼。
隨即,笑意從她的唇角擴大到了整張臉。
「謝謝,三日月。」她輕聲說道,語調柔和悅耳。
「……最後選擇了我真是太好了。」她毫不害羞地繼續說道,明澈的眼眸鎖定面露苦笑、緩緩收刀入鞘的三日月宗近。
很難得的,一向溫和從容、像是世上所有都成竹在胸的五花太刀,臉上露出了一種類似溫柔愁苦的淡淡笑意。
他好像並沒有立刻彎腰去察看被他打暈的和泉守兼定的意思,反而邁步緩緩走向女審神者的面前,停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極近處,俯望著她那張仍然年輕美麗的臉龐。
「呵呵呵……因為,雪葉說出了讓人無法拒絕的話啊。」他輕聲應道,忽然伸出手來,指尖隔著皮手套摩挲著她光潔的面頰。
女審神者似乎也並沒有拒絕他的接近的意思。她站在那裡,身姿凜然,肩背挺直,對於天下五劍之一的曖昧碰觸也絲毫沒有動怒之意,只是用那雙依然明澈的眼睛盯著他。當看到他臉上顯而易見的嘆息和悲傷時,她似乎略有震動,眨了眨眼,最終說道:「因為……三日月確實是我所信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