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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為什麼有些審神者像你這樣來歷不明……或者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就如同我接手的那座本丸的前任審神者一樣。」
「想知道,判定我們的生死或命運,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法則,又是何人在操縱——」
「想知道,我們在竭力維護歷史、維護這個世界的同時,背後是不是安全的,能不能每一次都安心而義無反顧地出陣戰鬥?」
源義經:「……」
他一時間竟然有點驚異。腦袋裡嗡嗡亂響,好像不能夠理解她所說的這些話的內容。然後,他聽到她緩下語氣,為她剛剛所說的這一番難解的問題做了個總結。
「我想知道,義經公……我們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時刻,由於某種原因,也遭到和你一樣的命運——」
「拋棄與背叛。」
當她低聲說出最後這兩個詞的時候,他感覺一陣目眩。
他不想承認,面前這個女人確實已經叩中了他的要害。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不肯就此側身為她讓出一條道路來。因為——讓一個站在藤原泰衡身後的女人說什麼「拋棄與背叛」,這除了讓他分外警覺之外,還讓他感覺到危險——就如同當年在高館,他面對著門外的千軍萬馬的時候,所體會到的感覺一樣。
仿佛自己所賴以容身的世界,一旦退讓,便會瞬間喪失支撐,萎散、傾頹、崩毀,根基被動搖,變成一堆廢墟,粉粉碎碎。
他抿緊了唇,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你說得很好聽……但我不能放過你。」
「因為我已經被源氏和藤原氏背叛和拋棄過一次了!在平泉,在高館——所以,不管你是他們哪一方的,我都不可能這麼相信你的吧?!」
他愈說聲音愈高,最後仿佛又重新燃起了戰意和怒意;他大聲喝道:「多說無益!拔刀吧!我不關心以後的事,反正我已算是已死之人,即使再被背叛,也不可能再死第二次了!」
他面前的年輕女人好像愣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借著她手中小木棍杖尖上發出的光芒,注意到她的眼珠轉了轉,就好像在思考著他究竟算不算是個「已死之人」,要不要拿看鬼魂的異樣眼神看他似的。
然後,她好像很遺憾似的搖了搖頭,輕輕一抖手腕,滅掉了那根小木棍杖尖上的光芒。
在室內突然重新陷入一片黑暗的時候,他沒看清楚她是怎麼收回那根小木棍的,只看到她緩緩拔出了刀,作出了攻擊前的起勢。
……然而,這場惡鬥並沒能順利開始。
因為走廊上忽然傳來清脆的叩叩聲,像是在飛奔中皮鞋叩擊地面傳來的聲響。隨即,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那身影停在女審神者的身後,微微一偏頭。有一縷月色的微光從一旁的窗子裡照射進來,剛巧滑過他略短的頭髮,在他的發頂泛出一點鉑金色的光芒。
而在那一點鉑金色的光芒掩映下,他前額的劉海里似乎掩藏著什麼異樣的東西——然後他一偏頭,鉑金色的髮絲向一旁盪開一點的瞬間,源義經看清了那異物究竟是什麼。
……小小的角!
他脫口怒喝道:「是你?!髭切?!」
背後的骨刺已經全數沒入體內、只有前額上還生長著小小的角,證明著曾經暗墮的事實;付喪神衝著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啊咧?已經開始了嗎?希望我沒錯過什麼啊。」
源義經一瞬間就感到血衝上了頭頂。
暗墮的髭切……還能有誰?!這就是……這就是——!
而且,那位曾經屬於他哥哥的愛刀,還在一臉天真(?)地發表著令人氣憤的言論。
「剛剛的對話,我姑且也聽到了一些呢。」他悠然說道,抽出腰間的本體刀來,十分自然地攔到了女審神者的身前,直面源義經——這位曾經折磨他到暗墮的審神者。
「對您,我有個好建議——嫉妒別人可不好,因為嫉妒會讓人化為惡鬼的……為人還是寬容大度一些吧,如何呢?」
源義經:「……」
他勉強從齒縫間擠出一個詞來。
「……『嫉妒』?!」
髭切點了點頭,笑得令他更加憎厭了。
「啊呀,您難道不是因為她在戰鬥中活了下來而憎恨她的嗎?看著這個曾經疑似和您的對手站在一起的女人活得好好的,而您卻活成了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嫉妒她的活力和她的幸運,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住口!!」源義經厲聲喝道,感覺自己兩側的額角都一突一突地,像是怒火要從那裡衝破皮膚一樣。
髭切露齒笑了。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稍微拖長了一點尾音,然後側首向著身後的女審神者說道,「這裡就請交給我吧。你就繼續前進,去完成你要做的事吧。」
女審神者好像猶豫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在大局面前作出了選擇。
「那就拜託你了,髭切君!」她的聲音里有著輕快的意味,就像是一位年資略淺的主君有禮貌地在給自己資格老又值得尊敬的部下布置任務一樣。
髭切愉快地哼了一聲表示應承。然後,他重新轉向源義經,臉上那一瞬間的愉悅已經霎那間就化為烏有。
「義經公。」他叫了源義經一聲。但即使是尊稱,他的語氣聽上去也殊無一絲敬意,只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