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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近所賞花樂——」
不知何時,有個秀頎挺拔的身影,已經站在她身旁,靜靜地聽著她低不可聞的語聲。
在柳泉說出第二句詩、又停了下來,久久沒有出聲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最後一句是什麼,雪葉君?」
柳泉頓了一下,搖了搖頭,輕聲答道:「……還是不要說了吧。」
大般若長光輕輕一挑眉,卻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雙手環抱在胸前,站在她身旁靜靜凝望著大廳內發生的一切,意態中有種和眼下緊繃的情勢毫不相符的從容鎮定。
聽了柳泉的回答,他並沒有追問,而是哂然一笑,又換了一個問題。
「那麼,這是誰的詩呢。」
柳泉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她答道。
「哦?!」大般若長光立刻轉向她,露出感興趣的神色。當看到她晦暗不明的表情時,他的目光閃了閃,語氣立刻就好像更為玩味了。
「那可是一時之俊才啊……畢竟,能讓和泉守念念不忘的前主,即使我來到本丸的時間不長,也有所耳聞呢。」
柳泉垂下了視線,就好像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試探之意似的。她乾巴巴地答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他同樣也是我的前任總領——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大般若長光嗯了一聲,聲調里辨認不出多少特別的情緒。很顯然他覺得這種回答遠不可能滿足他,所以他趁著城內的情形還沒有變得更壞之前追加了一句:
「……那麼,您與和泉守一樣嗎?」
柳泉:「……你說什麼?」
大般若長光終於再度笑了起來,他從旁註視著她因為燭火昏暗而有點看不清神情的側顏,慢悠悠地問道:
「您與和泉守一樣,都對那位新選組的副長君念念不忘嗎?」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她垂下的長睫猛然顫抖了一下。
他在心底無聲地「哦~?!」了一聲。
真是……難得啊。
他想。
即使在靠近到彼此之間毫無空隙的距離、只差一根手指就要吻上對方的地步,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地看到她一瞬間的動搖。
當然,他心裡清楚這並非好的時機追根究底。然而,這位與他所見過的女性主君全然不相同的新主人,令他產生了一些想要深究的興趣。
他看得出來她很欣賞——甚至可以說,很喜歡——自己的聲音。有的時候當他說出某些話時,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有那麼短短一瞬間的動容。那些話和他刻意想要令她動搖的台詞都不一樣,讓他有點好奇——她通過自己說出的那些話,想到了什麼……或者說,想到了誰。
意外地,那樣的疑問好像今夜忽然得到了某種最靠近事實的推測。
……土方歲三。
這個名字在他內心中翻滾而過,他不動聲色地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審神者。
雖然當他們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似乎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凡事都按照他的計劃和步調來進行;然而自從她護著信子夫人成功自清水寺之變中脫身返回二條城之後,她身上一直隱藏起來的那種如同名刀一般鋒銳又冷凝的奪人氣勢仿佛就慢慢浮現了出來。
這讓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那些大人物會選中她來擔負這種特殊任務了。
並非是因為想要額外給她麾下的付喪神一點升級的經驗福利——而是因為,他們認為在任務進行的過程中,任何時候出現不在預期之中的狀況,她都能夠順利克服,最終圓滿完成任務。要達成這樣的目標,勇氣、決心、能力與冷靜,缺一不可。
而他其實並不想與她為難。他只是想在適度的範圍內試探出一點足以左右她的弱點,好讓他有的時候有機可乘,繼續在她面前保持身為名刀的、超然事外的優勢——因為歸根結底,他並不想像藥研藤四郎或者五虎退那樣,仰視著她,親切地表示著順服的姿態,完全聽從她的命令,卑微地屈身在她面前祈求著她的青睞或眷顧——
假如她的能力足夠駕馭他的話,他們也不是不能好好地作為能夠並肩戰鬥的同伴和主從關係進行良好的合作;但是,要他在對她什麼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傾心以待,乖巧而馴服地聽令於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微微勾起唇角。
來吧,雪葉君。
永祿之變就在眼前。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令人期待吧?
當然,他的這一番心思,柳泉是不會知道的。
她也不在意大般若長光是否從她微妙的靜默之中察覺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以前的事並非她諱莫如深的秘密,【仰慕過新選組的副長】這件事,難道會影響她身為一位優秀審神者的能力嗎?
她相信大般若長光是聰明人。或者說,即使他不那麼聰明,也沒什麼要緊——只要他的戰力與他那【室町時代就價值六百貫】的高貴身價相符就可以了。
她沉默地注視著幾名隨從模樣的男人從外魚貫而入,每個人懷中都抱著幾柄刀,排成一隊走到足利義輝面前。然後,不知道足利義輝說了什麼,他們開始四散開去,拔出刀來,在室內的各個空隙處,徑直刀尖向下把刀插入榻榻米上。
柳泉沉默片刻,輕聲說道:「這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名場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