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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麼堅信著的。
大門一響,打斷了柳泉的思緒。她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回來了。」
……真的好奇怪啊,這種處境和感覺……
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又飛快地把那抹苦笑收了回去。柳泉從桌前站了起來,走到狹窄的玄關處。
「歡迎回來,一君。」她溫和地笑了一笑,目光落到齋藤曾經負過傷的左手上。
「今天感覺如何?」她繼續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齋藤好像有點不自在似的動了動右臂。
「啊啊,沒什麼事了。」他草草答道,有點尷尬地站在玄關,好像因為柳泉站在那裡擋住了他進屋的路而感到無所適從似的。
柳泉看著他這副樣子,反而覺得有點好笑起來。
小一,你可是當年京都新選組的無口一匹狼啊。竟然還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呢。
她笑著轉過身去,徑直走向後面的廚房,聲音隔著一道門飄出來。
「回答得不夠具體,取消晚飯的豆腐料理。」
回答她的是咚的一聲,就好像齋藤在邁步的時候腳下絆了一下似的。
她臉上那個笑意擴大了一些,笑眯眯地站在灶台前,好整以暇地用布帶捆起衣袖,伸手去揭開灶上的那口舊鍋的鍋蓋。
晚飯很簡單——在這種貧窮清寒的地方也沒有多少食材可以讓她發揮廚藝——當他們沉默不語地快要結束這一餐的時候,柳泉突然開口了。
「一君以後……有什麼打算?」
齋藤似乎有點驚訝,視線從面前盤中調味鮮美的豆腐上面慢吞吞地轉向她的臉上,目光一閃。
他似乎還認真地想了一想,才答道:「……留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吧。」
柳泉把手裡盛著米飯的小碗放回小几上,好像一瞬間想要故意伸出筷子去搶他面前的豆腐——就像從前在京都的屯所里,她看到新八和平助經常去做的類似事情一樣——不過最後似乎她又忍住了這種作怪的念頭,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度過了嚴酷的戰爭而活了下來,那麼,就好好地活下去,一君。」
她注視著他的臉,似乎哽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別辜負了命運讓你活下來的美意。能夠活到現在,是我們難得的幸運……」
齋藤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把手裡的筷子放下了。
「你呢?……你以後又有什麼打算?」他沒有回應她先前的話,直率地問道。
柳泉愣了一下。
「我?!」
過了幾秒鐘之後,她緩慢地微笑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
「作為一個女子,要獨自一人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行……但誠如你所知道的,由於我現在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正常人了,所以好像也只能呆在東北之地了吧……」
「總覺得不努力活下去是不行的,那樣就是愧對當初……土方先生的一番心意。可是現在,我還能夠做什麼呢……」
「不知道這輩子是不是再也不能去見土方先生了……大概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見到姐姐了吧。喪失了幾乎去見所有自己重要的人的資格,我還真是可悲啊……」
她微微垂下了頭,齋藤注意到她仍然拿著筷子的右手裡,筷尖在微微地顫抖著。
「……不。你不是仍然可以去拜訪總司和千鶴嗎。」不知是出於怎樣的想法,他突然嚴肅地說道。
「而且……假如無處可去的話,你也可以呆在這裡……呆在斗南。」
「在這裡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一定有你可以去做的事情……」
柳泉突然抬起頭來。她注視著他的目光奇異而明亮,他陡然間就打了個磕絆,剛才的那種流利的語氣突然消失了。
「因……因為,支持著副長……一直走到現在的你,一、一定會發現,值得你去努力的事情……你、你不會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我知道。」
她的臉上浮現了十分錯愕的表情,就好像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麼一番話似的。
當他幾乎已經被她異常明亮的眼光盯得無所適從的時候,她卻突然輕聲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真狡猾啊,一君。」
她臉部的線條柔和了下來,在昏暗的油燈光線的映照下,偶爾有閃耀的光點,在她歷經無數慘烈的惡戰卻仍然年輕美麗的臉容上躍動。
「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真不想承認,我有點被你說服了哦?」
齋藤一愣。
而她的思緒卻仿佛從斗南這間木屋裡飄了出去,飄向了很遠的地方那般,看上去有點出神。
「你說得對……一定是還有什麼我能夠做的事情存在,所以我才繼續存在於這個世上的。」
「即使有一天我必須離開,我也會像從前在京都的時候一樣——」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視線轉了回來,落在他臉上。
她就這麼直直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鐘,直到看得他尷尬起來,聲音都有點發飄了。
「怎、怎麼了……?!」
她抿唇一笑,放過了他,低下頭去,用筷子撥弄著盤中的豆腐。
「會像我們生命中最閃耀的時刻那樣,相信著自己,相信著同伴……」
「堅持著自己的信念,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