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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助依舊充滿元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先走一步了……土方先生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他的聲音溫柔而爽朗,聽上去還是從前的那個平助,即使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即使將要灰飛煙滅,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土方以點頭作為回答。
平助開朗地用一種開玩笑似的語氣說道:「我不太敢相信你啊。土方先生是個急性子呢……」
土方沉下聲音,故意用一種帶著點不耐煩似的口氣說道:「說得挺囂張嘛。我還沒落魄到要你來操心的地步。」
聽到這種和從前一樣的生氣似的訓斥,平助卻很安心似的眯起了眼睛。
真是個笨拙的孩子啊……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別人著想,不想讓別人為自己感到悲傷,用這種笨方法來讓大家打起精神……
還是以前的那個藤堂平助啊。一直都沒有變過。溫柔而笨拙,用自己的方式在關心著別人……
像弟弟一樣的平助君。這麼年輕就要死去,灰飛煙滅……
結果,她也好、小一也好、副長也好,甚至是當時被派去油小路的新八和原田……想盡了一切辦法,拼盡全力,都未能挽回平助那年輕的生命,先是變成羅剎,再來是力量用盡,即將消失——
柳泉緊緊咬著嘴唇,不這樣的話,她害怕下一秒鐘啜泣聲就會衝出她的咽喉,將她難以掩飾的脆弱暴露於人前。
山南的話及時阻止了她劇烈波動的情緒繼續蔓延。
「你所要前進的道路在北方。」他平靜地對土方說道,視線好像想要往遠處沖田的方向飄去,但是沖田和千鶴站得離他們稍微遠了一點,他看不到他們。於是,他以目光向土方示意,大概是希望土方能把這件事轉告給沖田吧。
「綱道君也向我證實了,他為了減弱變若水的效果,使用了東北地區的水……」
救助羅剎之身的線索,就在那裡吧。假如當真如此的話,也許可以為羅剎延續一點壽命。這應該是山南的想法吧,可惜,他再也沒有時間去實現了。
「東北地區……?」沖田果然遲疑地出聲了。
「千鶴的故鄉,不也在東北地區嗎……?!」
千鶴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希望之色。
「這、這麼說來……!總司君可以在我的家鄉,得到那樣的水嗎?」
聽見他們的簡短對話,山南微微笑了。
平助的聲音突然又插了進來。
「土方先生,不要迷失了方向啊……過於著急並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聽上去也已經虛弱不堪;他好像用著全部的力氣這樣喊著,但再也不能發出從前那樣元氣滿滿的爽朗聲音了。
土方無言地緊緊握住了山南和平助的手。
山南自言自語地說道:「到時間了嗎……」
沒有人回應這個無比艱難且沒有答案的問題。
山南好像也沒有尋求答案的意思。他的目光突然輕飄飄地越過土方的肩頭,望向了一直沉默地站在土方身後幾步之遙的柳泉。
「……雪葉。」
生平第一次,突如其來地放棄了敬稱,他溫和平靜地喚出她的名字。
「可以請你過來一下嗎?……我已經無法到你那裡去了。」
柳泉的身軀猛然一抖,好像他的這兩句平淡無奇的話卻給了她重重一擊似的,她臉上那種平靜而悲哀,如同一個面具一樣呆板僵滯的表情一瞬間就崩解了。她幾乎立刻就幾步衝到了山南的身邊,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他身旁。
山南的左手被土方握著,此時他就慢慢地把右手艱難地舉起來,橫過胸口,五指張開,像是要伸向柳泉的方向似的。
柳泉立即伸出雙手去,毫不猶豫地緊緊握住他的那隻手。隔著手套仍能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她的雙手卻抑止不住地微微發著抖。
他們的兩手十指相交,就放在山南的胸口上。隔著山南的衣服,柳泉仍然能夠透過自己的手背,感受到山南的胸口隨著他每一次輕淺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山南的目光卻飄向了她受傷的左臂。
「真是的……」
當看清了那處傷口已經止了血以後,他緩慢地笑了起來。
「還真是……一點都不小心啊?要我、沖田君和藤堂君這三個羅剎擋在你的面前,身後就是吸引著羅剎的甘美的血液……你還真是……」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試圖在腦海中尋找出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來。不過他很快就好像放棄了這種努力似的,露出一個意外坦率的淺淺的笑容來。
「真是……真是笨啊,雪葉。」
說完這句話,山南突然費力地嗆咳起來,但是他臉上的笑意仍然沒有消失。他的視線似乎一瞬間從柳泉身上跳躍到了她身旁跪坐著的、正緊握著他一隻手的新選組前任副長土方的身上。
土方也正在注視著他。一霎那間,從多摩鄉下的試衛館時期就已開始共事的、身為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兩大支柱的這兩個男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無聲地交匯了。
山南剛才已經對他說完了所有自己認為應該交代的話。那麼現在,山南完完全全就只是打算向這個世界上他最後看到的一個人留下遺言了——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浮現在土方的心頭。
他決定暫時不去多想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