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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正在招認著不得了的罪過,然而她的聲音仍然溫和平靜,像是正午吹過水麵、帶著暖意的微風。
「不過,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對奧州不利了……」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隨即面色一正,重新抬起頭來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現在,奧州是你的了,泰衡。」
意外地,她並沒有再使用敬稱對他說話。
「肩負起這場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好好地把它結束吧。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
她說。
藤原泰衡:?!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如同鐵面具一般冰冷堅硬不可擊潰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他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你……!」
他只是說了這麼一個字就停住了,然而目光閃爍,似乎顯得無比震驚,像是突然體認到了什麼事情一樣。
泉御前好像也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於是就停下來,似乎想要聽聽他打算說些什麼。然而她耐心地等了一分鐘,並不見他開口。於是她只好嘆了一口氣,替這場幾乎延續不下去的對話找了個新話題。
「最近,奧州人心浮動……即使是自己的地盤,行動時也應該多加小心……」
藤原泰衡終於應了一聲。
「啊。……這一切,你都不必擔心。」
那雙濃色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路途上有可能的危險,我也並非一無所知……」
泉御前好像忍不住了。
她微帶著一點責備似的口吻問道:
「……那麼,不是已經猜到這裡有危險了嗎,為什麼還要來?……神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那麼重要?」
很難得地,面對這樣的詰問,藤原泰衡也並沒有發火。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冷冷答道:「……與你無關吧。」
泉御前好像愣了一下,笑了。
好像第一次在這裡——在他所統治之下的奧州遇見他這個人的時候,他就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啊。
這樣,也好。
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提示危險的土鈴也不再響起。到此為止,也算有始有終,是嗎?
泉御前……不,今後,再也不是「泉御前」了。
現在要回歸「柳泉」這個身份的女審神者沉默了一霎,輕聲笑了起來。
「……是與我無關啊。」
她帶笑的語音里仿佛帶著一抹嘆息。
「現在應該是沒有關係了。」
藤原泰衡:「……」
……啊,這個人一直到了最後,都是這麼冷冰冰的。
也許只有原作里又努力又強大的女主角神子,才能攻陷這個人那顆冷冰冰的心吧。
柳泉告別似的最後望了他一眼。
「……那我就走了。」她說。
然而她剛剛轉過身去,就聽到身後冷冰冰的奧州總領說話了。
「……和你的那些『六花』一起走嗎。」
柳泉身形一頓,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然而在這種氣氛之下,不知為何他這麼明知故問,她卻有點笑不出來。
最後,她簡短地答道:「……啊。」
然後,她聽見身後的他開始捏著手指的指節,把指節捏得咔咔響。
哦,仿佛原作中確實有這麼一種設定。
藤原泰衡,每到煩躁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這樣做啊。
……雖然很想對他說一句「別死」,但這是不被允許的。
就像她也無法問出口,為什麼自己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留下的那套巫女服,會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他房間的柜子里一樣。
是時空錯亂的後遺症吧……那麼,藤原泰衡,對之前發生過、又理應被抹殺的記憶,到底還記得多少呢。
回想起來,自己也並沒有做過劇透的事情或發言。藤原泰衡,對自己註定將要在一個月之後死去的命運,一無所知吧……
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下次,想要去冒險之前,先考慮考慮後果吧。」
這句話的口吻聽上去有點像是要生氣似的,語氣稍微有點重。然而藤原泰衡卻仍然沒有生氣。
他只是頑固地保持著沉默。始終沉默。
柳泉忽然感到有點想要嘆息。
「你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別老是把自己置於危險的狀況中……」
她並沒有回頭,然而卻用這種語重心長的告誡口吻,認真地說道。
稍微叮囑一個再也不會見面的人,一個很快就要死去的人……沒關係的吧?
「下一次,不會有人再趕來了。」
她說。
「到了那個時候,也沒有了神子,沒有了八葉……」
她剛剛想殘忍地說出「不會有人再來幫你了」這句反派BOSS一樣的惡感台詞時,卻聽到藤原泰衡輕聲地哼笑了起來。
「是啊。」他點點頭,說道。
「總有一天沒有人會來援救我,作為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要面對再大的困境也只能自己做決定……」
他的語聲十分平靜。然而仔細聆聽的話,卻能夠從那種平靜得近乎冷淡的措辭里,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
就像是太陽會西沉,秋葉會飄落,年華會消逝,註定的命運以人力無法挽回,由此而起的惆悵卻不可能被消解一樣,他這樣說道。
「在那座伽羅御所里,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