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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跡部大爺好像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
他的臉上露出認真的神情,面容繃得緊緊的,那一瞬間看上去仿佛又是那位異常認真地為一同追夢的同伴和不夠可靠的部員操著心的冰帝網球部部長了——而不是他身上的其它光環所賦予他的那種迷霧一般的夢幻形象,比如統率冰帝和霓虹青年隊的吊炸天的王者、比如酷炫狂霸拽英俊多金的白馬王子、比如次元牆之外無數少女的夢裡人……
「我說啊——你就是為這點事而苦惱著嗎?這種事情會困擾你嗎?」
雖然跡部大爺的聲音愈說愈高,但是那種華麗磁性的美妙的聲線,使得他不管是不是正在生氣,說的話都像是詠嘆調。
「你是那種會去做毫無把握的事情的人嗎?啊嗯?!你在意的到底是什麼?自尊,名譽,還是重生的機會?那些事情,當初的你不是非常乾脆地統統都拋棄了嗎?事到如今那些還有什麼重要?你不覺得你正在做的事情,比那些無知的虛榮都更好一些嗎?啊嗯?!」
連續飈出兩次自己的招牌語氣助詞,跡部大爺看起來是真的在認真生氣中啊——
柳泉總覺得,這樣呆呆地坐在原地,聽著跡部大爺橫跨兩個度,從低到高全方位的詠嘆調一般的訓誡,真的不像是自己——也不像是真·信雅妹子,會去做的事情啊。
可是現在,她的一部分意識仿佛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浮游在那個蒼白空洞的軀殼的正上方,向下俯視著這一幕極為奇特的場景。
第38章
然後,跡部大爺的最後一擊,正中紅心,將她全部的意識都統統拉回正軌上來,可是她卻只能露出一副猝不及防間被說中心事的愕然表情,微張著嘴,瞪著面前這個自帶「富有責任感的雞婆屬性」的金閃閃財閥富N代大少爺。
「你聽從你的內心最想追求的事物,為此作出犧牲一切的覺悟,並且付出令你痛苦的努力……這樣的選擇,不是比什麼都要珍貴嗎?啊嗯?!」
柳泉在不知不覺間張大了嘴。先前的那種演技一般僵硬蒼白的笑容,混合著那種毫不真切的面具一般的表情,統統都潮水般地從她的臉上退去了。
沉默了幾秒鐘以後,她啞著嗓子,像是有什麼硬塊梗在喉間那般,發出類似窒息一般壓抑而沙啞的聲音。
「是、是這樣嗎……?!」
她想說,不,其實我的動機遠遠沒有你所說的這麼高尚,我只不過是想練一練技能數值順便刷一刷大家的好感度而已……
她還想說,不,其實我不是真正的信雅君,那個真正曾為冰帝贏得過榮譽和勝利的信雅君不在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我只是個被抓來充場面的蹩腳三流群眾演員,為了不被判定失格而不得不自己編著拙劣的劇本,唯一想要的就是擺脫這裡,擺脫你們,擺脫這個遊戲世界……
她更想說,不,其實我所追求的就是結果,而你卻說,我追求的是那個重新認識自己,重新發掘內心,重新壯大自身的過程?……那聽上去太夢幻,太美好,像是周刊JUMP和花與夢裡會登載的漫畫情節,而不是被抽去了蘇得過分的角色與主線,只留下一個蒼白無力、破綻百出、搖搖欲墜的故事框架,被遺棄在那裡,等著像我這樣無辜受害的玩家被選取前來修復的、異想天開的同人本……
但是,她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眨了眨眼睛,感覺眼眶發酸、眼瞼似乎陡然沉重了十倍,睫毛上懸停著可疑的水光;她所能做的事情只是用盡全力讓那水光不要化成有形的水珠落下來。因為她現在扮演的可是從瑪麗蘇化身成的蛇精病,而蛇精病是不應該有什么正常的、感性的情緒的。
「我……我終於知道了……」她喃喃地說道。
……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原作會贏得這樣多忠實的粉絲,會衍生出多得數不清的同人,最後其中的一本又將她指引到這個地方,從此踏上一條前所未有、不可思議的冒險旅途——
跡部大爺似乎對她的應答有微妙的不滿,但他那雙能夠洞察一切對手弱點的眼睛又決不可能沒有捕捉到她沉重發酸的眼眶裡蘊含著的可疑水光。於是他居然一時間也卡了殼。
似乎是對這樣的情況感到更加不滿了,他頓了一頓,重新提高了聲音,轉過頭去斜睨著她。
「知道什麼?啊?」
在回答之前,柳泉微妙地停頓了一霎。
「知道……我來到這裡的意義。」
跡部大爺被她突然拋出的這個嚴肅的命題砸得一愣。
「哈?!」
柳泉突然伸長手,把自己手裡拿了很久的那個裝著飯糰的紙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單手一撐地面、利落地站起來,目光越過跡部的肩頭飄向遠處被暮靄染紅了的天空。
「謝謝你,跡部君。」她的聲音仿佛有一點出神。
「讓我知道……自己迄今為止所度過的大部分時間,絕非毫無意義。」
聽到這樣的對白,跡部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即使不再回來,即使對網球懷有的情感遠比跡部、手冢、白石、忍足等等網球騷年們複雜和微妙得多,但是那個真正的信雅妹子,通過網球所獲得的光輝、通過網球所獲得的情誼、通過網球所獲得的人生,遠比她所失去的其它一切都還要多得多,華麗得多,美妙得多,有意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