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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視著那銳利而打量的眼神,柳泉暗自深呼吸了一下,壓下心頭所有的感慨和想法,微微一笑。
「山口隊長。」她說。
在歷史上的這個時候,齋藤一已經化名為山口次郎,柳泉當然不會在這種關鍵問題上出錯。
齋藤一冷然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仿佛借著月光和不遠不近的地方偶爾炸起的炮火,他第一次看清楚了這個和他手下的隊士交談的,竟然是個年輕的女人;他的目光不由得略略波動了一下。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用一種刻板到冷酷的語調說道:「我是。……那麼,你是誰?為什麼在這種時刻還要來到這裡?」
他的視線略略離開了她的臉,往後一下掃過她帶來的人,仿佛在內心裡數著:兩個年輕男人,還有三個少年——這種奇妙的組合看上去實在有點可疑,他不由得慢慢皺起了雙眉,表情變得更冷了。
但是,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年輕女人,卻一點也不心虛,更不躲避他銳利的審視,而是用一種坦率到令人驚訝的態度,直視著他的臉,坦蕩蕩地回答道:「……我本來是娘子隊的成員。」
齋藤一看上去並沒有立刻採信她的說法。
「……娘子隊?」他慢慢重複了一遍她的說辭,不動聲色地說道,「失禮了……可我並不記得娘子隊裡有像你這樣的成員。」
對面的年輕女性仿佛比他更沉著,夜色里,面對這樣的詰問,她微微翹起了唇角。
「您大概是不認識我……然而您一定記得大阪的岩城枡屋這個地方。」
在她身後的那幾位被誤認為小少年的付喪神們,眼睛簡直都要變成蚊香圈圈了。
雖然他們作為刀劍,活在這世上的時間極為漫長,也不可能對人世間的一切了如指掌。
只有博多,勉勉強強借著自己以前與商人們熟悉的經歷,還能猜出個大概——
不過,下一刻,他們的審神者就自動給出了答案。
「岩城枡屋,是位於大阪高麗橋邊的吳服屋。當初,有一夥不逞浪人闖入那裡,強行向老闆勒索錢財……當時,在我們絕望的時候,是新選組的諸君沖了進來,救了我們……」
齋藤一的眼中,忽然有一道光芒一閃而過。
而隨著那道光芒的閃現,面前的那位年輕女子,用帶著一些感慨和回憶的語氣,說出了讓他驚訝的內容。
「也許您不知道,那一天,我也在場——」
她慢慢拖長了尾音,目光漸漸變得深長。
「新選組的恩惠,我一直想要報答。」
旁邊那個姓「新井」的青年,聽到了這麼離奇的故事,雖然是在激烈的戰鬥間隙,仍然忍不住自己好奇又激動的心情,插嘴道:「誒誒!難道是那家什麼吳服屋的女兒嗎!可是你又是怎麼來到會津的……」
也許這同樣也是齋藤心中的疑問,所以他只是目光微微一動,並沒有立刻開口阻止新井有些失禮的插言。
面對這種有點失禮的提問,他們面前那位年輕女子有些曖昧地笑了笑,並沒有拒絕回答,而是微微垂下了眼帘,顯出幾分黯然來。
「……因為嫁給了一個老家在會津的男人啊……嘛,當初認識的時候他只是說,恰逢這種時世,既然學了點本事,就要到外邊來闖蕩闖蕩……後來,就跟著他一道回了家鄉;再後來,那些薩長人就打了過來,他也……」
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之中適時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仿佛被突如其來的悲痛哽住了喉嚨,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新井不敢再問了。就連他的隊長好像也沒想到來龍去脈會是這樣的,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而站在她身後的那幾位少年,好像也沒聽說過這麼驚人的故事,聞言都驚訝得瞪圓了雙眼。
齋藤又咳嗽了一聲,有點不自在地轉開了話題。
「咳……所以,你就加入了娘子隊……?」
面前的年輕女子聽到了他的問題,重新抬起視線來望著他。他這才發現她的目光極為清亮,在夜色里看上去,像是月色映照下水面泛起銀波的深潭。
「是的。」她回答道。
齋藤的視線短暫地從她身上移開,瞥了兩眼她身後站著的人。
「那麼,那些人是……?」他問。
聽到了他的問題,她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曖昧地笑了笑。
「山口君想必心裡清楚,此刻的會津城裡,已經沒有了能夠前來支援的軍隊……」她說。
齋藤臉色肅然地應道:「這是自然。我們也並未期待著現在的會津再分出寶貴的兵力支援我們……當初決定留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決定要為會津而戰,即使犧牲也無所謂——」
然後,他看到那個年輕女子又笑了一笑。在偶爾傳來槍炮聲的戰場上——沒錯,他們在此之前又頂過了一波薩長軍隊的進攻,現在大概是下一波進攻前短暫的調整和平靜吧——她那翹起的唇角顯得如此不合時宜,又過分地引人注目。
「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覺得有必要來到此地。」她說,平靜的語氣裡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還有這些人……我在會津城裡盡力地尋找了願意和我一起來的人們……」
她明亮的眼神落在他已經被炮火轟擊和近身搏鬥弄得灰頭土臉、軍服上也沾滿血跡,實在稱不上多好的外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