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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 回手給自己的身上扔了個幻身咒, 壓低身軀躡手躡腳地接近那處火光的所在地。
然後,她發現, 在小山丘上, 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口中似乎叼著一根紙菸, 菸頭的一點火光在這暗夜裡明明滅滅地閃爍著。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 隨手解除了幻身咒, 刻意腳下踩到了草地和碎石發出了一點聲響;然後, 當那個人察覺到她的腳步聲而猛然轉過頭面向聲音的來源時,她才作出一副略微有些驚訝的樣子,直視著那個人, 問道:「……村田君?!」
那個人微微一頓, 把口中的煙丟在腳下, 以鞋底踩熄,然後稍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是九條小姐嗎?夜安。」
柳泉抿了一下嘴唇。
還真不愧是出過洋的新派人物啊?打招呼的方式都有些西化了——
這麼感嘆著,她在坡下站定了,微微仰頭望著村田,含笑問道:「這麼晚了,村田君還在這裡嗎?」
村田新八沉默了片刻,才應道:「……九條小姐不也是嗎?這麼深的夜晚,您還有閒情逸緻散步嗎?」
柳泉笑了笑。
「您也應當知道吧?……我作為斥候去刺探情報了。」
村田頷首。
「那麼您有什麼發現嗎?」
柳泉從容地答道:「看起來他們並沒有發覺我們的計劃,還停留在很遠的地方紮營……大概還想著天亮之後再向我們發動攻勢吧。」
村田短促地笑了一聲。
「哼。……果然,這一切都在西鄉先生的預料之中。明早起來假如發現我們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想必他們會嚇個一大跳吧。」
柳泉曖昧地笑了笑,並沒有立刻回應他。
在他的面前,有個小小的火堆。火堆里的火焰並不算大,因為最上面壓著一件厚實的軍服外套,把火苗都壓得小了許多。
那件外套已經完全燃燒了起來,但因為衣料的關係,表面燃燒的火苗很低,上面的綬帶和肩章在火光的映襯下還清晰可辨。
柳泉一愣。
「那是……西鄉大人的軍服嗎?!」她有點吃驚似的問道,「為什麼要把它燒掉?」
村田沉默片刻,回答道:「……因為,西鄉先生說,用不著了。」
柳泉:「……」
喂,作為總領,現在就這麼灰心喪氣,真的好嗎。
雖然知道並沒有什麼可比性,但她這一瞬間還是無法抑制地油然想起了土方當初在箱館時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那麼清楚地目視著自己的終焉一刻一天天接近自己,清楚地知道什麼時候結局將要到來,清楚地告訴她當雪化了之後新政府軍就會在什麼地方登陸,然後攻下箱館;可是,一直到了最後,當各處傳來的都是壞消息的時刻,他也沒有丟掉自己的制服,相反地,當弁天台場失去聯絡的時候,他整束了自己的衣冠,拿出自己的刀,打算前去那裡與新選組一起堂堂正正地死戰到底——
柳泉沒忍住輕笑了一聲,說道:「西鄉大人啊,雖然換穿了西式洋服,但骨子裡還是個死守傳統的人呢?……就這一點來說,難怪他最終和大久保大人分道揚鑣了……」
其實骨子裡屬于洋派、之前也一度很得大久保利通的賞識,被視為繼任者,卻最終選擇了追隨西鄉隆盛的村田新八,聞言沉默良久。
這句話放在以前說,大概要被忠實的西鄉吹——桐野利秋立刻跳起來一巴掌打翻。不過現在薩摩軍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柳泉面前的人也不是過激的桐野利秋,而是相對比較溫和一點的村田新八;所以聽到了這句雖然客觀中肯、但難免有點諷刺意味的話之後,他也只是沉默,而後苦笑了一聲。
「……可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的話,這些人也就不會想要忠誠地賭上性命追隨他了吧。」他最後說道。
柳泉內心OS:當然了,舊士族想找個代言人,難道回去找個從外形到內心全盤西化的人嗎。當然是西鄉隆盛這種眼看快要抵達人生的終點,就脫下洋裝、換回和服的守舊派最佳啊——當然這句話不能明白說出來。
她只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把目光隨意地——投向村田新八腳旁放著的東西。
剛剛她沒有細看,光線也太暗;現在這麼一直盯著看,她才終於看清楚了,那堆東西是村田一直帶著的小型手風琴,以及——西鄉隆盛那套軍服配套的帽子。
沒錯,應該就是西鄉的帽子。她看清楚了,帽子頂上繡著那麼多星星,不可能是別人的。
村田也注意到她的視線,沿著她的視線低頭看了看,他有點尷尬地翹起唇角哂然一笑,突然彎下腰去,從地上拾起那頂西鄉的軍帽,忽然伸手遞到她的面前。
柳泉:???
這是要幹嘛?送給我留個紀念嗎??
想想看還真諷刺呢,村田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其實真實身份是跟薩摩不死不休的死對頭新選組的一番組代組長吧。把他敬重的西鄉殿的軍帽遞給她的話,她說不定可是會丟在地上再踩一腳的喲?
不過,下一秒鐘,村田就說出了差不多的話。
「……把它也一起丟到火里去燒掉吧。」
柳泉:「……誒?!」
村田:「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西鄉先生也是這麼說的。所以就拜託你燒掉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