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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軍沒有衝上來或者炮彈沒有正正落在這座堡壘上之前,這裡暫時算是槍彈射擊的死角;村田新八往後仰靠著那堆凹凸不平的沙袋,長長地緩了一口氣。
他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可是——
他感到了一陣寒冷。身上的傷口流出的血,像是要帶走他全部的生命力那樣,好像不管時間怎麼流逝,那裡流出的鮮血也不會凝結。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視線在面前的方寸之地來回逡巡,最後終於發現了他正在尋找著的東西。
他費力地向那個方向欠身,徒勞地伸出一隻手去,卻夠不到那樣東西。而這個簡單的動作似乎就已經消耗了他所剩無幾的力氣一樣,他的那隻手驟然從半空中落了下來,砰地一聲垂落在身側。
他閉著眼,細微而急促地呼吸著。他知道自己還沒有死,可他也猜到了,此刻的自己說不定看在別人眼中已經死了——
下一刻,他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村田君?!喂,還活著嗎!?」
或許是因為到了窮途末路、再也不用刻意掩飾身為女性的清脆悅耳聲線了的緣故,此刻那把聲線很明顯就能夠讓人分辨得出是屬於一位年輕女性的。
村田新八喘息著,積聚了似乎很久的力氣,才能勉強把已經變得無比沉重的眼帘重新掙扎著撐開,渙散的視線慢慢聚焦了一瞬。
在他搖晃的視野里,一張儘管沾滿了煙塵、還是分辨得出五官其實長得很漂亮的臉孔,出現在他的面前。
「……九、條……」他艱難地擠出這幾個音節,後邊的稱謂卻是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他的視線搖晃了一瞬,變得模糊起來;但在他喪失力氣的前一刻,他突然聽到她的聲音。
「別府君,已經為西鄉先生介錯了。」
雖然正在通報著噩耗,她的聲音卻顯得極端冷靜。
村田新八震詫了一瞬間,然後因為失血而變得遲鈍的大腦才後知後覺地從這一句話里接收到應有的信息量。
西鄉先生……已經死了嗎?既然提到了介錯人是別府晉介,那麼說明西鄉先生是自行切腹的,並沒有屈死於那些官軍的小卒之手,是嗎?
「哈、哈……」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感到自己的肺臟大概是拒絕工作了,他時而有窒息憋悶之感,不得不張大了嘴,藉助嘴巴呼吸空氣,就像是一條離水的魚那般。
等到他終於攢夠了力氣再度開口的時候,他有點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就蹲在他的面前,耐心地等待著他說話似的。
「是、是嗎……終於、也到了……這一天啊……」他艱難萬分地說著,幾乎是一個一個音節地從自己已經變得僵硬的喉嚨中擠了出來;胸口仿佛灌滿了水泥灰漿一般,有又沉重又黏稠的什麼東西重重擠壓在那裡,似乎馬上就要逼出他肺腔里的最後一絲空氣似的。
他沒有再集中精神去看她。事實上,他覺得自己現在也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他那逐漸渙散的目光,現在盯著的終點,是他剛剛在地上發現的東西——他的刀。
現在,那柄刀丟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上。刀刃染滿血跡,不過切腹是夠用了——可惜,以他現在的力氣,是再也夠不到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柄刀,直到她好像注意到了他這種隱秘的渴盼似的。
他看到她半直起身走過去,拾起那把刀,又走回了他的身旁。但是,她並沒有立刻把刀遞給他。
這種奇怪的行為令他費解了片刻,不得不又花了一點時間才攢夠開口詢問的力氣。
「怎、怎麼……那個,可以、遞給我嗎……?」
他把話說得支離破碎,很難得地,她居然也能弄明白他的意思;不過,緊接著她就衝著他搖了搖頭。
村田新八:???
她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是……懷疑他切腹報國的決心嗎。
下一秒鐘他就聽到她——問出了令人迷惑的問題。
「那支曲子……在從可愛岳突圍的前夜,你演奏的那支曲子,叫做什麼?」
村田新八:「……」
啊,他都快要死了,事到如今她糾結的竟然不是西鄉先生的殉身報國、不是薩摩的失敗,也不是他馬上就要死在她面前的事實,更不是她或許等一下也會犧牲在這裡的可能——而是一支曲子的曲名,這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而可笑?
但是,即使是他已經模糊不清的視線,也能夠分辨得出,她此刻死死地盯著他的臉,不肯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微小變化,就好像……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她來說有多重要似的。
那種眼神不知道讓他想起了什麼。在一陣呼哧呼哧的費力喘息聲之後,他低聲開口了。
「時光流逝。」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3日:
臨近結局卡文,是我的得意絕技【被踢飛
為了收伏筆,我又寫多了
下一章!下一章絕對會讓副長光輝登場!信我!【喂!
下次更新:不是周一就是周二【。
PS. 妹子說的「可愛岳」突圍,可愛岳就是那座山的名字。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妹子跑去找副長回來之後,當夜薩軍就趁黑出發了。在出發前,村田新八受命在山坡上燒掉西鄉的大將軍服,他當時用手風琴演奏了一首老歌,妹子現在問他的,正是那支曲子的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