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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皮手套上沾染的鮮血已經開始凝固了,卻仍有一絲不祥的黏膩感。
他慢慢向前欠身,探手出去夠到了那柄「一期一振」的高級仿品,握在自己手中,慢吞吞地審視了一遍那柄太刀。
刀刃上有幾處細小的斫痕,也有血跡——即使身為付喪神,他也擁有著凡人的身軀,當然會受傷,會流血。
直到她故意露出破綻,將胸口迎上他的本體刀的那一瞬間為止,她都表現得出色極了。冷靜地對戰,冷靜地思考,冷靜地應對,冷靜地出招……刀鋒銳利,目光凜然,每一招每一式里都透露出毫不保留的戰意和殺意,就像是作為名刀——或名刀的持有人——所夢想著的那種最好的對手一樣。
直到最後,冷靜地利用一錯身的空隙,拋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動搖他的鎮定,短暫讓他走神,再利用那電光石火的一霎那破綻,冷靜地以胸口迎上他的刀,「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把——
這一切,都是她早就想好的吧。
她知道他的來意,知道他仍然頑固地逗留在現世不肯離去的原因——
三日月宗近驀地哂然一笑。
他迎著夕陽灑下的最後一線光芒,橫過他手中那柄「一期一振」的刀身。
斜陽的橙紅色斜斜划過明亮鋒銳的刀刃,閃出一道令人幾乎無法直視的光芒。
「我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他緩緩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您已經知道了嗎……所以,才下定這樣的決意……」
然後,他驀然橫刀在自己的左袖上一划。鋒利的刀刃瞬間割開花紋繁複厚實的織物,有一片布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他鬆開了右手,把那柄太刀重新放在自己腳旁的地上,再用右手抓起那片布料攤開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托平,最後才把一直緊握成拳的左手伸過去——
鬆開左手五指,有小小一把青白色的灰燼從他掌心紛紛揚揚地落下,落在那片圖案精美的藍色織物上,積起了小小一捧。
他慢吞吞地把那片織物四角重新疊起,疊成一個小小的布包,拿在手中,凝視許久。
這是剛剛她的身軀所化為的灰燼被狂風吹散時,他及時伸手去那堆灰燼中抓起來的。
也只能抓得住這么小小的一捧她存在過的證據而已。
三日月宗近久久地凝視著那個小小的布包,忽然微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真是敵不過您啊,主殿。」
他用一種無可奈何似的溫柔語氣輕聲說道。
「正是因為這樣,您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去改變歷史吧……就跟那些時間溯行軍一樣……」
然後,他忽然失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不……您可比他們兇殘得多……不愧是一位傑出的審神者啊。」
「您這麼聰明,一定知道的吧——」
那雙新月形的眼眸微微眯起。
「這就是我逗留在現世的原因——」
他靜靜說道,語氣似在嘆息。
「……為了肅清已經走得太遠的您。」
說完這兩句話之後,他又停了下來,沉默良久。
唇角噙著的那一絲笑意慢慢消失了。
在那絲笑意消失之後,他的唇角繼續下降,最後竟然雙唇都緊繃成一條直線,流露出真切的傷感和悲哀。
他的聲音里,終於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的痛苦。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低得如同耳語。
「不,其實是——」
弧線美好清俊的下頜上,忽然有一顆水珠滑過,無聲無息地墜落下去,掉到那個小小的布包上,又瞬間被柔軟的織物所完全吸收。
「……為了與您相遇。」
俊美的付喪神輕聲說道,抬起頭來望著烏雲已經漸漸散開、夕陽重新綻放橙色輝光的天際。
不知何時風已經停了。淺草寺前的廣場上,只有剛剛被地震和狂風所摧毀的花木建築的殘骸和碎片,滿地凌亂狼藉,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大地上,不再翻滾,不再震動,不再隨風亂舞。
而這一切,都是她的勇氣和犧牲所換來的。
而明天……那重複著重複著,每一天的朝陽都會照舊升起,每一天都會照常到來的明天,也都是她這樣充滿瘋狂的勇氣和犧牲所換來的。
他都知道的。
他聽到了桐野小姐所說的話,當然也得知了那些驚人而不可置信的事實。
不負審神者之名,她做出的事情,都是於這個世界有益之事。
這樣的人……在一生之中,即使他的生命再漫長、再趨於無窮無盡——
是,再也遇不到了吧。
他捏緊那個小小的、藍色的布包,平靜地低下頭去,注視著自己的身體也開始逐漸變得透明起來。
和那一天毫無預兆地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在自己的身上所發生的異狀一樣。
在發生過一場激鬥的戰場上,他的身軀逐漸變得透明。原本他以為那是自己用盡了神力、或當時的那位審神者已經靈力趨近枯竭,所造成的異狀。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平靜地接受自己即將消失的事實,再回到刀劍中去,靜等著下一次再被什麼靈力強大的審神者召喚。
然而,卻發生了那樣言語難以形容的、令人不敢置信的事件。他來到了這裡,遇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