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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就懸在她的唇上方不足一厘米的地方,說話的時候嘴唇的蠕動甚至可以讓他們兩人的雙唇在某些時刻擦蹭到對方的;她的身體驀地起了一陣寒顫,有種陌生而令人心悸的戰慄感沿著脊椎一路竄上了她的後腦。
他們的頭頂上,皎潔的月色灑下來,為他優雅俊美的、如同天神一般的面容線條鑲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邊。而且,他那雙著名的、內蘊新月之形的眼眸,也似乎被月光映照得發出明亮的輝芒。
這是,真正下降到了她這樣的凡人面前來的,真正懂得了凡人的感情、執著與渴望的,神明大人啊。
這裡,就是他想去的地方。
站在她面前,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因為,渴望,是人世間所有珍貴情感之中的一種。擁有渴望與情感,就是他們,真實地活著的證明。
……是嗎?我想得對嗎,三日月?
「你……來到這世間,並逗留在現世……是為了什麼,三日月?」
仿佛從回憶里搜尋出了什麼隱藏得最深的片段一般,她近乎於執拗似的抬起視線直視著他的雙眼,如同耳語一般地突然開口問道。
那是在多年以前狂風大作、地動山搖的淺草寺門前,在她生命的最後,她問過他的話。
三日月宗近的身體微微一震。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您這麼聰明,一定知道的吧——」
那雙新月形的眼眸微微眯起。
「我逗留在現世的原因——就是,為了與您相遇啊。」
那句當初在淺草寺門前,沒能傳達給她的話——
那個,當她在他的臂彎中化為灰燼之後,他才終於向自己的內心承認了的事實——
現在,終於能夠堂堂正正地當面親口傳達給她了。
他看到她的臉上霎時間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像是在深夜裡乍然劈開黑暗躍出地平線的朝陽那般明亮耀眼;於是,他若有所悟。
朝陽注視著明月,而明月也同樣追逐著朝陽——
當他們相遇的時候,這人世間就會有曙光降臨,全新的一天正式到來;是吧?
他翹起了唇角,眼眸中染滿了溫柔又熱情的笑意,注視著她就那麼閉上眼睛靠近過來——
然而下一刻,他並沒有感覺到她雙唇貼上自己的,反而看見她忽然豎起右手的食指,俏皮地在空中晃了晃。
霎那間,庭院正中那株萬葉櫻砰然綻放!
巨大的櫻樹上,所有的花朵都一瞬間盛放;有種耀眼的光芒映照著那棵樹,讓櫻花呈現出深深淺淺、粉紅粉白的美麗顏色。
三日月宗近微微帶著一絲驚訝地望了望那棵根本不應該在此時開放的櫻花樹,又垂下視線望著她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真是……又快樂、又囂張,帶著幾分自得、還帶著幾分被他親吻後的羞澀,雙頰因為愉快和這種親密的姿態而可愛地染紅了,就活像是——一個完全沉浸在戀愛之中的可愛少女啊?
在這種時候還要炫耀自己的法術嗎。真是個……呃,那個現代的名詞是怎麼說的來著,馬猴……燒酒?
唔,那是「魔法少女」的意思吧?會那些有益的好魔法的可愛少女,指的是這樣的人吧?
他的喉間發出愉快的輕笑,然後微微俯下臉去,抱緊她的身體,溫柔地親吻她。
新月與朝陽,神明大人與魔法少女,付喪神與審神者,男人與女人——
總有一天他會在這一層層的關係之上更進一步,添加上那一種最終進化的關係名詞的。
……「丈夫」與「妻子」,是吧?
他加深那個吻,感覺她的身體貼合著他的,曲線起伏,人的體溫帶來的暖意,讓他的心臟逐漸跳得快了起來。
凡人的軀殼,畢竟還是會帶來很多令人愉悅的妙處的啊。他想。
這些曾經忽視了的感受,這些曾經覺得不重要的感情,這些陌生的痛苦與渴望——
都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讓他覺得,生命的存在是多麼的重要。
呵,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和當初那位在永祿之變時,在二條城中被足利義輝握於手中禦敵的「三日月宗近」,或者那位隨著北政所寧寧夫人蟄居高台寺的「三日月宗近」,又或者是此後被德川家鄭重供奉起來的天下五劍之一「三日月宗近」相比,的確是已經走過了很長的一段路程,也產生了一些不同啊。
不過,不管是人還是神,走過了這麼漫長的一段光陰,不可能絲毫也不發生改變的吧。
在漫長得近乎無限的生命中,最終會有一天,會有那個人出現,讓他學懂那些從前始終不能明白的事物,讓他眼中靜如止水的世界乍然光芒四射、充滿新奇的色彩,讓他深深地體會到這人間自有美妙之處,令人眷戀——
三日月宗近慢慢停下了那個愈趨熱情/色氣的吻,改為輕輕啄著柳泉的嘴唇;在他們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幾乎要充滿他們周圍那個小小空間的時候,忽然,午夜的庭院內起了一陣風,萬葉櫻的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音——
櫻花的花瓣紛紛隨風飄舞。
一瞬間,三日月宗近居然有點不合時宜地聯想起了之前聽來的一則趣事。
據說有一天,萬葉櫻盛開的時候,和泉守兼定和歌仙兼定這兩位兼定家的親戚(?)要進行聯詩,堀川國廣在一旁負責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