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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歷過了太多艱苦的戰鬥, 所以他能夠輕易地分辨出來, 地上的塵土裡, 有些痕跡很明顯是人類的身軀跌倒在那裡並向旁邊滾翻才能造成的;也有些痕跡很像是她跌坐在地上並向後退去所擦蹭出來的。
而一切的最後,最具有決定性價值的證據,就是牆角處的小小一灘血跡——並不很大, 只憑那種出血量來判定也不足以致命, 但是毫無疑問, 從一路上滴濺的血滴痕跡一直延伸到終點的小小一灘早已乾涸並開始發暗的血跡,只能是她所留下的。因為這裡並沒有別人會來、也沒有別人會在已經變成紀念地的這裡犯下關乎性命的罪行;十六年前的這棟房子裡雖然有兩個人犧牲,然而他們所中的都是惡咒,不會留下血跡。所以事情的推論只有一個——
在與黑魔王的寵物大蛇的戰鬥之中,負了傷並流血的人,也不可能有別人。
既然黑魔王已經被哈利波特殺死了,那就證明在那之前,他的魂器之一納吉尼就已經□□掉了。因為不消滅他所有的魂器,黑魔王是不會被殺死的。
現在,那條大蛇隨著它的主子一道化作了黑色的灰燼,或許早已經隨著哪一陣風被吹得無影無蹤。可是,那位殺掉了黑魔王的魂器大蛇的女人在哪裡?即使她遭遇了不測,這裡也理應留下她的遺體,就像十六年前在這裡發生過的悲劇一樣;可是,這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斯內普放慢腳步,拿出十足謹慎仔細的態度,非常細緻地在整個一層搜尋了一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房間,甚至塵土上的每一片腳印和痕跡他都仔仔細細地搜索過了;然而,他一無所獲。
最後,他沿著那些凌亂的拖曳的痕跡,一路走到了——樓梯口。
樓梯上鋪著地毯,他還記得柏麗爾說過這是為了以後哈利學走路的時候不至於跌倒碰傷所提前準備的——當然經過了十六年的歲月,原本固定在樓梯上的地毯已經有多處起毛、卷邊、破爛了,也因為反覆的在雨天裡浸水和過後陰乾的過程而變得硬梆梆的;樓梯上很昏暗,燈泡早已經不亮了。斯內普不得不掏出魔杖,用了個螢光咒,才勉強照亮自己腳前小小一方的道路。
在那小小的圓形光暈的照耀下,他慢慢地爬上了樓梯。突然,他的腳步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頓了片刻之後,他忽然彎下腰去,在那個小小光暈的映照下——從滿是水漬印跡的地毯上,慢慢拈起了一根紅色的長髮。
他慢吞吞地把那根長發舉到眼前,魔杖的杖尖也隨之提了起來,借著杖尖那點微弱的螢光,他睜大了眼睛,很是花了一點時間才辨認出——那的確是莉莉的頭髮。
在他得出這個結論的一瞬間,他忽然感到了一陣沒來由的呼吸困難。
他收緊五指,將那根輕得仿佛沒有重量的紅色長髮緊緊握在手心,向著樓梯頂端那條窄小的——現在看上去卻仿佛黑暗又漫長得無窮無盡的——走廊,放眼望去。
他知道那條走廊通往哪裡。那個他不太想要重回的可怕房間——當初莉莉,或者說,柏麗爾——被黑魔王殺死的那個房間。
他的魔杖杖尖忽然重新指向下方,那一點小小的螢光所照耀的地方從他的腳前慢慢向著更遠處的方向掃過去;沒用幾秒鐘,那點小小的螢光就陡然停頓了下來,因為在那片光暈里,半個腳印清晰可見。
地毯上其實並不容易留下腳印——即使是已經板結而干硬的舊地毯。但是他實在運氣很好——或者說,運氣很不好——那半個腳印很明顯是屬於女性的腳印,而且是腳跟部位的;它能夠留在那裡也實屬偶然——很明顯,那隻腳的腳跟上因為沾到了血跡,所以沉重落下的時候,在地毯上留下了足跟輪廓的一半。
然而他一直走到這裡才發現這個腳印,那就證明著——
腳印上的血,不可能是納吉尼的。只有腳印的主人一路走到這裡流下了血,血沿著小腿滑下去流到了腳跟上,才會在這裡留下半個腳跟的足印。
斯內普感到有一陣短暫的窒息感。那種感覺和十六年前自己在這裡所經受到的幾乎一模一樣;他來不及去思考這代表著什麼,身體已經下意識邁開大步,幾步就跨過走廊,來到了那個當初充滿了尖叫、哭泣、悲痛與憤怒的房間門口。
在這短暫的幾步路之中,他的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還記得在十六年前的那個夜晚,她是怎麼悄無聲息地慢慢走進那個房間的。很奇怪地,在他的內心爆發出如此巨大的悲痛與號泣的間隙,他潛意識裡居然仍舊能夠分出一縷注意力,看到了那些當時他所忽視的細節——她那雙屬於莉莉的綠眼珠里閃動著悲痛和憤怒的光芒,閃動著同情與惻隱之情,還有某種無能為力的傷感;她抱起在小床里哇哇大哭的小哈利,輕聲哼著某種溫柔的調子哄著他;她悄悄瞥視著他,仿佛欲言又止——
當時,她究竟想要對他說些什麼呢?除了「我很抱歉」之外?
當時,他不想聽到她再說出一個字。到了現在,他卻赫然發現,即使他忽然想要再聽聽她所說的話,也沒有機會了。
可笑而諷刺的是,他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鑽心剜骨」。
斯內普忽然感到一陣喉嚨發緊。就仿佛有什麼人無情而冷酷地攫住了他的脖頸,像是要把此刻湧上心頭的所有情緒與化成的言語都捏碎在他的喉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