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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冷笑了一聲,慢慢地握緊了手中的名刀, 擺出了攻擊前的起勢。
「說得這麼好聽, 其實意思跟三好家那些亂賊也沒差多少嘛。」他諷刺似的笑道。
「說到底,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時代啊?……冒著黑氣的妖物反而像是要救將軍, 而口口聲聲說著忠誠的臣下、或者溫柔無害的新來的侍女……卻打著反亂的主意, 想要做些大逆不道的勾當——」
他說到這裡突然住了嘴。沉默了兩秒鐘以後, 他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種索然無味的表情來, 就好像對眼前這荒謬的一切都已經煩厭到了極點似的;他收起了那些徒勞的指控, 簡單地說道:
「動手吧。……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雖然這麼說著, 表情里也顯露出他對她所謂的「背叛」之舉的憎恨,然而足利義輝此刻看起來卻並不像是感覺自己的生命真正受到了她的什麼威脅。
這也十分正常。他畢竟是師從於冢原卜傳、上泉信綱當代兩大劍術宗師,學習了名為「新當流」和「新陰流」的高超劍法, 有著「劍豪將軍」美名之人。
相對地, 他對面站著的只不過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姑娘, 雖然在清水寺參拜事件中顯示了一定的劍術,但她畢竟是位女子、年齡也不大,即使劍術練習得再精湛,說不定連真正戰場上的經驗都沒有過,也不可能像他一樣拜過什麼名師,就更不要說男人和女人之間天生在體能方面的巨大差異了——這樣的話她還能夠有什麼機會成功?
不,不如說是她竟然敢當面表現出要行刺他的這種野心,就已經很可笑——可笑而不自量力了吧。
足利義輝又冷笑了一聲,眼看著在交出了之前那柄「大般若長光」給她的戀人之後,手中甚至連一把刀都沒有的那位年輕姑娘,順手就從身旁的榻榻米上拔出了一柄先前倒插在那裡的太刀,仿佛一開始還顯得不太趁手似的,有點笨拙地架了起來。
「嗯哼。」足利義輝不辨好惡地又哼了一聲,也沒費那個力氣再去嘲諷她既然要刺殺他,為什麼還要用他的刀。
足利義輝看到那位名叫「松平長光」的男子——說起來,其實根本不知道松平長光究竟叫不叫這個名字,又是不是這位新來的侍女「阿雪」真正的戀人啊——從門旁回過頭來。
他仿佛對阿雪的決意也感到有點訝異,頓了一下,仿佛在猶豫著要不要走過來接替阿雪的這個刺殺任務——不過在他舉步之前,就聽到阿雪斷喝道:「……長光君!請你和他們兩位一起,去外面討伐時間溯行軍!不能讓他們再為所欲為了!」
她的左手唰地抬起來一指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的那兩位少年,示意他們趕快去加入松平長光,一起去門外的廊上討伐那些渾身繚繞著黑氣、似乎名為「時間溯行軍」的妖物。
很奇怪地,被她這麼一下令,無論是那兩位小少年也好,還是松平長光這個大男人也好,似乎全部都沒有質疑她或者挑戰她的決定的意圖——儘管她打算獨力行刺身為劍豪的將軍這件事聽上去是多麼匪夷所思——他們幾乎是同時轉身,向著外邊的走廊上衝去。
現在,這間闊朗的廳堂上,留下來的只有他們兩人了。
足利義輝突然感覺有點荒謬。
……她就有這麼強大的自信嗎?!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真認為自己能夠幹得了這件事嗎……?」
他看見那個年輕姑娘疑惑似的一歪頭,就好像對他的用意完全沒弄懂似的。
他突然覺得這整件事都荒謬而瘋狂到了極點。於是他順著自己的心意,嗤笑了一聲,又說得清楚了些。
「你……以前難道殺過人嗎?殺人,聽上去很容易,但其實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啊……」
他其實也並不想勸阻她別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因為他也不覺得自己要靠什麼花言巧語才能戰勝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他的生死自有天命。不是她,也會有別人——他只是忽然感覺有點憐憫,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動著她,要讓一個這麼年輕美麗的姑娘那雙纖細修長的手上沾染他人的鮮血——
可是,他看到她咧了一下嘴。她很顯然這一次聽懂了他的意思,露出一個扭曲得幾乎像是在哭一般的笑容。
「我……以前,可不光是朝著別人揮過刀啊。」
她似乎想用一種輕鬆點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答覆,可惜失敗了。於是,她深吸一口氣。
「……火/槍,您知道嗎?我可是,還拿著那個玩意兒,朝著我心目中很重要的人開過槍呢——」
她的尾音落下像是一聲哽咽。那使得足利義輝一怔。
「……就是,剛剛和您提起的,在死之前會想到的,那麼重要的人啊。」
正在此時,唰的一聲,庭院中傳來閃電劈裂天際的聲響。電光似乎透過障子門,把庭前映照得透白。
隨著那一聲閃電劃破天穹,足利義輝的瞳孔驀地愕然緊縮!
因為他驚異地看到面前的年輕姑娘,居然率先朝著他發動了進攻!
她距離他還有數步之遙——現在看起來,那段距離似乎是她刻意留出的——然後,她剛剛所表現出來的霎那間的軟弱就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在伴隨著閃電而來的雷鳴聲中,她利用這一段距離開始奔跑、再隨著沖勢一躍踏上一張途中的矮桌,最後借勢縱躍而起,身姿輕盈得不可思議,一瞬間已經在他頭頂,閃出寒光的雪亮刀鋒劃破室內幾乎凝固的空氣,朝著他當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