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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審神者沉默了片刻。
「……果然是這樣嗎。」她應道。
髭切微微揚了揚眉。
「你能猜到,不知為何我一點都不驚訝呢。」他笑謔道,「畢竟是莫名其妙就能跟源氏還有藤原泰衡扯上關係的人……假如你的手腕和見識就只有那麼一點的話就說不過去了啊~」
悠閒地隨口開了一句嘲諷之後,他也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而是深吸了一口氣, 慢悠悠地續道:「刀劍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夠代表著自己的主人——嘛, 至少是能夠代表著一部分——所以, 作為輸家的源義經, 想找鎌倉殿理論或報復而不得, 我就是戳在他面前的最好靶子, 是不是?」
說完, 他居然用一種期待著她點頭稱是的表情就那麼直直地盯著她,就活像他真的在等待著她的贊同似的。
女審神者默了片刻,慢慢地開了口。
「所以……鎌倉殿作為他全心全意信賴並效忠的哥哥, 卻忽然對他產生了忌憚、進而對他下手, 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被這樣追殺至死而產生的刻骨怨憤和不甘, 這一切都足以讓他也化為厲鬼——是嗎。」
髭切哼笑了一聲。
「不過……就這麼遷怒於無辜的別人,這個樣子的源九郎義經——」她忽然冷哼了一聲,聲音里也帶上了一層怒氣。
「……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幾個字,她幾乎是以一種咬牙切齒的口吻說出來的。
髭切聞言一挑眉,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色。
「哦~?!」他饒有興味地問道。
「你……到底在替誰抱不平呢?」
膝丸:?
膝丸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女審神者的眉心微微一跳,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以一種直白得可怕的語調說道:
「……我,曾經認識過一個名叫『九郎』的人。」
膝丸:!!!
髭切:「……」
女審神者似乎不太在意源氏兄弟兩人的感想,繼續說道:
「同樣,我也認識過一個名叫『藤原泰衡』的人。還有那位『鎌倉殿』,雖然和他沒有過多的接觸,但政子夫人……我們也是有過一定的交鋒的。」
膝丸:「誒?!」
髭切:「哦~」
女審神者平靜地繼續敘述道:「作為鎌倉殿曾經的……部下——或者說,手中的一顆棋子——我也曾經去到過平泉,目睹過泰衡和九郎最後的時刻……」
膝丸:!!!
髭切微微嘆了一口氣。
女審神者之前敘述的時候,因為回憶之故,顯得有點出神。說到這裡,她忽然調轉了視線,直視著髭切,目光里流露出了悲哀和堅定之色。
「所以,九郎感到不甘或憎恨,甚至想要找鎌倉殿復仇,我都覺得那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現在的他,已經走得太遠了……」
「沒有能力找到真正的仇人,而遷怒於刀劍的……這樣的人,已經從歷史中的英豪,變成了弱者——」
「九郎,我同情他。但是,現在必須阻止他。」
她懇切地望著面色晦暗的髭切。
「為此,你可以幫我嗎,髭切君?」
「不僅僅是因為你對膝丸來說很重要,我也很想讓你加入我們——」
「而是因為,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這是,只有你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髭切那雙血紅的眼瞳微微睜大了一霎,之後,沉默良久。
然後,他緩緩鬆開了握住她持刀右手的那隻手,反而抬起自己的右手,慢慢伸向她的臉——
冰冷的指尖,碰觸到了她光潔細緻的臉頰。
膝丸:!?
無視一旁的弟弟猛然瞪得不能更圓的眼眸,髭切微微俯低了臉,血紅的雙瞳深深凝視著女審神者那張因為方才的激鬥而染上了一些塵灰、卻仍然顯得純淨無畏的面容,忽然勾起了唇角。
「不行啊。」他說。
因為暗墮而變得有些粗糙的指腹緩緩摩挲著女審神者的頰側線條,髭切翹起唇角,笑得又天真又殘忍。
「如你所見,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用宛如情人一般耳邊低語的柔和口吻這樣說著,他血紅的眼瞳中逐漸氤氳起了一層霧色。
「從我在戰場上下定決心反戈一擊、加入時間溯行軍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經喪失了回頭的資格。」
他的語聲低回宛轉,像是多愁善感的戀人一般充滿了溫柔的悲哀和憂愁。
「雖然只是為了擺脫源義經的折磨——但是這樣的理由是不會被除了你和……膝丸之外的任何人接受的吧。」
女審神者:!!!
她所驚異的,並不是髭切對她請求的拒絕,而是——
髭切第一次,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弟弟的名字。
這是她在遊戲原作里都沒有見過的事情。
雖然髭切的那一句話如同耳語,除了她之外,即使是膝丸本人大概也不會聽到;然而在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
髭切是不會跟她回去的。
並非因為自己的懇切沒能打動他,也不是因為他並不重視苦苦找尋自己的弟弟。
正是因為他重視著這個弟弟,也正是因為他相信了她所說的話,他才不會跟他們回去。
而是選擇與他們訣別。
柳泉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因為不這麼做的話,她害怕自己鼻子一酸,就會讓眼中充盈了軟弱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