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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要被迫談這種他不擅長的話題!
土方深吸一口氣。
鎮靜。他得把她穩住才行。
雖然已經內心有所猜測,認為她是薩摩軍那一方派出來遊說西鄉從道投奔的密使,但薩摩既然敢派她一個人隻身赴險,說明她的身手絕對不容小覷;假如不是有把握她能順利完成任務的話,薩摩怎麼敢白白派一個會被他們輕易抓住、然後通過嚴苛的審問從她嘴裡得知許多薩摩那方情報的人過來?
而且,他的刀還在她那裡。
絕對不能小看了這個女人。
剛剛在離開營地的時候,他如約走上來心甘情願束手就擒、替換西鄉從道離開,在她把刀架上他頸間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從她的動作和架刀的位置來看,這個女人絕對是個老手。
她選擇的姿勢和刀刃擺放的位置都太巧妙了,暫時不會因為走動而威脅到他的生命,卻也隨時可以輕輕巧巧把刀刃往前一送而結果了他;何等的老練與狡猾!一定是在無數次實際的行動中磨鍊出來的習慣!
土方並不是不擅長與人周旋——事實上他自認為比近藤更擅長這種事,畢竟在新選組時代,和上級的匯報、和下級的督查、和其它人脈的溝通等等事宜,都是他負責料理的——但是,今夜或許是因為這過近的距離,或許是因為這惱人的雨,又或許是因為這令人不解而惆悵的話題,他感到了一陣煩躁不安。
……這位九條小姐看起來是真的對他「家鄉的夫人」感到很好奇。所以才一陣刨根問底。這種情形他之前也並不是沒有遇上過,總而言之,雖然他不會對自己有著過於自大的看法,但他遇上這種問題的時候,通常都是因為對方那位女郎對他有著強烈的興趣,所以才用這種迂迴的試探方法來打聽消息。而他之前雖然都很快就言辭嚴厲地拒絕了對方,但今天為了穩住這位九條小姐,他還得多說兩句來與之周旋。
並且,或許是因為他和這位九條小姐完全是陌生人之故,他對著她提起「家鄉的夫人」的時候,反而不論真話還是假話,都比較容易開口。
「她啊,是個堅韌又頑強的女人。」他終於說道。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多說一些,他就也放開了那點拘束感,繼續慢慢地說了下去。
「我曾經以為她是個狡猾的傢伙……明明很平常的事情,到了她那裡,偏偏就能有那麼多花樣……只是叫她普通地來見我說些正事而已,結果卻聽到她在我門外大聲地吟誦俳句——」
身旁那位九條小姐的氣息仿佛一滯。土方不知道這是因為她覺得驚愕,還是因為她在竭力忍耐著笑意——就連他說著這些事的時候,都忍不住要露出笑容來了,因為有些事現在聽起來,還真是挺匪夷所思的,不是嗎?
「而且,常常異想天開……莫名其妙就要養金魚,也不管情況是不是允許……」
「好像很喜歡吃甜的,但讓她做菜,做出來卻總是偏淡……有好多次吃的時候不得不重新往菜里加醬油才合適。」
「……這一點和總——呃,我弟弟——做菜的習慣剛巧相反。那傢伙啊特別喜歡往菜里放醬油,做出來的菜鹹得要把人毒死……大家——呃,就是吃過他們手藝的人們,都說啊,要是他們兩個人的習慣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還有,還以為她縫衣服的手藝不錯,算是個有限的優點……結果後來才知道,都是請別的姑娘代勞的……讓她自己來的話,縫好的衣服穿不了幾次就又要開線啦。讓她縫得結實一點,於是拿到縫好的衣服一看,縫補的痕跡就歪歪扭扭像條蚯蚓爬在衣服上……」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不知道在斟酌什麼,片刻之後,忽然嗤的一聲失笑出來,搖了搖頭,像是他自己也覺得這些事真是太有趣了似的。
「……真沒辦法哪。」他咕噥著。
但是即使他囉囉嗦嗦地已經說了這麼多,身旁的九條小姐卻始終寂靜無聲。只有寧靜的呼吸聲,提醒著他,身旁還有個聽眾。
土方頓了一下,覺得自己也該說點「家鄉的夫人」的好處,否則的話別人聽上去難免會懷疑究竟有沒有這麼一個「家鄉的夫人」的存在,要不然怎麼會說起來全是缺點呢?
他低頭沉思了一下。
「除此之外,做事其實非常可靠,好像也讀過不少書,跟近……呃,跟我一位類似兄長一樣的好友談起關聖帝君來,居然也頭頭是道……」
「有的時候又魯莽又大膽,簡直讓人都要被她嚇死;有的時候卻又狡猾又聰明,把人騙得團團轉——」
石縫外的雨聲依舊淅淅瀝瀝。伴隨著那有節奏的雨聲,他的聲音也仿佛像是進入了一種平穩的狀態,安安靜靜地述說著,甚至連半點停滯下來回憶或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那麼一直說下去。
「有的時候受了傷也一聲不吭,勇敢得讓人甚至意識不到她是個女人,需要保護……」
「……意志頑強到一種連我都驚嘆的地步,認準了什麼就頭一低、一口氣地衝過去,毫不回頭,更不懷疑自己的決定,好像不懼怕前方等著的會是什麼危險似的……」
他的語聲里漸漸帶上了一抹嘆息的意味。
「可是即使這樣的女人,也有著天真得不得了的一面——」
「總是說著來年的夏日祭,要一開始就兩個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