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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將這種藥水交給了新選組,下令進行秘密試驗。一些觸犯局中法度、必須切腹的隊士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羅剎,這些人的代稱就是「新撰組」。不過既然羅剎狂性一發就難以控制,因此他們反而成了京都夜間作惡的源頭之一。今天來交涉的霧島梢妹子正是因為目擊了披著新選組淺蔥色羽織的羅剎夜間作惡、又因為自己的兄長莫名失蹤,才鼓起勇氣直接來找新選組的鬼之副長的。
柳泉有一項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本事的習慣,那就是不該聽或者不想聽的話,她真的能夠過耳不聞。她一邊喝著茶,一邊含笑在自己面前的小几上用指尖蘸著茶水來來回回地寫著字,也沒人看得清她寫了些什麼,但她就是從土方和霧島梢的談話伊始就開始忙碌個不停,好像對他們兩人的談話內容毫無興趣,也根本不想去聽似的。
甚至當土方提到「羅剎」這個字眼的時候,她在桌面上寫著字的手指也絲毫沒有停滯半分。這種對新選組的陰私乾脆充耳不聞的態度,就連在一旁一邊說著話、一邊注意觀察著霧島梢的土方,都不由得對她側目以視了片刻。
……她還真是悠閒得不得了啊。看來是真的對新選組的秘密毫無興趣啊。不,也許她壓根就沒聽進去也說不定。因為他正在說著羅剎這件事的時候,他注意到她口中卻無聲地念念有詞,好像在背書或者作詩一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似的。
土方忍不住在那個總是在憂心忡忡地追問著他關於自己哥哥的霧島梢說話的時候分了神,微微向著他身旁那個始終自得其樂的屬下那邊傾側了一點身子,壓低聲音喝道:「喂,你在幹什麼?」
她大概是沒想到這麼擺明了不想去聽新選組的陰私,還會被副長吼,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才抬起頭來,笑眯眯地答道:「……練習寫字呀。」
這個答案一時間竟然噎住了新選組的鬼之副長。土方感到一陣莫名的惱火,又不知道該衝著誰發作。
要是今夜隨他前來的還是總司那個喜歡惡作劇似的跟他作對的傢伙,他當然可以隨便喝斥。可現在她只不過是個女孩子,還從頭到尾乖乖地坐在那裡寫寫畫畫而已,完全沒有介入他正在談的正事之中——實在沒有喝斥她的理由。可是……不發作又實在覺得哪裡十分憋悶!
他的臉忍不住沉了下去。
明明知道現在跟那個霧島梢正在談著的,是事關新選組秘密實驗的重大要事,何況這個女人跟那些尊攘派還有著種種不清不楚的聯繫,身旁又跟了個「人斬以藏」,也不能因為她目擊了那些發狂的羅剎當街殺人就乾脆利索地把她殺了滅口;但是……自己帶來的這個屬下,還真的跟她的直屬上司——一番組組長沖田總司一樣,有著不動聲色之間就讓人莫名其妙火冒三丈的神奇本事啊!
「……令兄的下落,新選組確實不知情。」他勉強壓下心頭那絲對於她悠閒態度所產生的不滿,衝著霧島梢正色說道。
「那些『羅剎』……你就不妨把他們當成和山鬼狐精一樣的鬼怪吧。」他給出了一個外人最能理解的解釋。「只不過這些鬼怪是存在於人間的。」
霧島梢看起來好像有些半信半疑的樣子。不過這也可以理解。這個女人家裡是開道場的,見過的世面本來就比那些普通的町人家女孩子要多些,又跟那些尊攘派的傢伙混在一起,不知道平時被灌輸了多少「新選組那些壬生狼都是大壞蛋,一切壞事都跟他們有關」之類的觀念,還親眼目睹過羅剎行兇的場景……要是簡單這麼三言兩語就能打發掉,他也就不用連續跟她兩次會面談判了。
這時,一旁好像漫不經心地一直在拿茶水練字的柳泉,突然輕輕一笑。
「我說……霧島君想從副長這裡得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答案呢。」她語調極其溫柔地說道,聽上去簡直都不像是平時那個比普通男子還要強悍的一番組骨幹隊士了。
霧島梢好像很驚訝似的,視線馬上轉向柳泉的方向。
柳泉的右手食指仍然伸出,點在桌面上,好像一個字寫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似的。她抬起頭,施施然地望著霧島梢。
「副長沒必要向你們說謊。假如令兄的下落確實跟新選組有關的話——不管是被殺了還是被抓走了——副長會坦率承認的。雖然跟你們的立場不同,不過堂堂的新選組,還不至於落到連一個男人的生死都承擔不起的地步。」她輕描淡寫似的繼續說道,在停頓的間隙里,指尖輕輕向右一划,好像完成了剛才那個沒寫完的字的最後一筆。
「副長能夠向你透露的,大概都已經告訴你了吧。若不是托你的福,大概我也聽不到副長像今天所說的這麼多話吧……」她居然微微笑了起來,好像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似的。
土方的眉頭皺了起來,好像很不喜歡聽到這種類似於調侃似的話。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並沒有像喝斥沖田胡言亂語時一樣,在柳泉說出他不愛聽的話時也阻止柳泉。
「副長也許有些話說出來並不動聽,大概也不是你想要聽到的話,比如對於令兄的安危,最好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 柳泉的眉毛微微一橫,像是不太願意想到這種不祥的可能性似的。「不過,副長是帶著真誠說這番話的。被那種怪物襲擊,據你所說,當時令兄看樣子還處於下風的話……做出這樣的覺悟也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