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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推開了那扇房門。
室內的那個人——當她推開門時,背朝著房門,站在對面的窗前、眺望著遠方的那個人,仿佛聽到了門軸吱呀作響的聲音,而緩緩地轉過身來。
一瞬間,柳泉的雙眼無法遏制地睜大了。
他就那麼站在窗前,身上穿的那襲黑色洋服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英俊挺拔、氣勢不凡。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有那麼片刻仿佛搖晃了一下;然後,他靜靜地說道:
「清原?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柳泉:!!!
她張了張嘴。
在那一刻,無數言語在她胸口翻滾而過。然而到了最後,她卻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土方、先生……」她喃喃地叫道。
這種反應似乎讓他感到了一絲疑惑。他背靠著窗框,雙手環在胸口,審視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嗯?」他應道,微微皺起了眉。
「這個時候跑回來……是弁天台場那邊出了什麼事嗎。」他猜測道,臉上的神情因為這種推論而顯得更嚴峻了。
「島田和相馬派你回來……是想向我報告什麼?新政府軍的動向?還是有什麼特別的新情報?」他慢慢思考著發問,然後不放心似的又叮囑了一句:「不是說了近期要盯緊箱館灣那邊的情形嗎?難道那邊的人沒有好好地把情況都報告到你們那邊嗎?……」
柳泉沉默了一霎,張了張嘴,最後卻搖了搖頭。
假如能夠無視歷史的真實、任性地完成島田與相馬主計的託付的話,她現在就應該說「新政府軍趁夜渡海、進攻了弁天台場,新選組在人數和武器上都居於絕對的劣勢,也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請土方先生現在馬上就想想辦法吧」。
或者,更冷血一點的話,她就應該再拖一點時間,拖到他註定要奔往弁天台場支援、卻永遠也到達不了那裡的時刻,再告訴他弁天台場的危急情勢,最後坐視他倒在途中,犧牲在通往同伴們所在之處的道路上——
假如一切都可以單純地從心出發的話,她應該說「我是受了同伴們的託付,拼命回到這裡來找您請求支援的」。
或者她應該說「即使前途希望渺茫,我們也從來沒有一分鐘喪失過對土方先生的信心哦」。
應該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相信著土方先生能夠作出最好的選擇」。
……應該說「時至今日還能像現在這樣重新與您相遇,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夢一樣」。
……應該說,「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想起您曾教會我的一切,那些回憶就能夠鼓舞著我繼續前進」。
可是,她什麼都不能說。
為了更高的目標——維護歷史、維護真相的目標——她只能一次次地坐視他倒在追尋同伴的道路上。
可是,假如真的要一直這樣的話,那麼她今天暫時放下了完成時之政府布置給她的真正任務——難得一次地,不是為了和時間溯行軍戰鬥而維護歷史,而是帶回已經暗墮了的同僚——選擇聽從昔日的同伴在危急之中拼命的託付,克服千難萬險,重新回到這座建築之中,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蠕動嘴唇,終於擠出了幾個音節。
「土方先生……弁天台場、那邊——」
土方臉上的平靜神情漸漸消失了。他的臉色沉了下去,聲音嚴肅得可怕。
「弁天台場那邊,怎麼了?!」他離開了窗邊,幾步就來到她的面前,聲音低沉了八度。
……不行。
現在,不是能夠說出真相的時刻。
假如她現在就說出了弁天台場遭受數倍於己的敵人圍攻的事實,那麼副長會提前離開五棱郭、前往弁天台場支援新選組的大家嗎?
……到了歷史上真正的新政府軍總攻開始的時刻,五棱郭里沒有了副長,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上一次……當新政府軍對函館發動總攻的時候,她以為是時間溯行軍動了手腳而把土方先生從五棱郭里調離、下落不明的時刻,就將重演!
……還是說,假如她選擇在這個時刻說出事實的話,上一次出陣函館時那樣扭曲的歷史,就將是她將要面對的未來?!
那樣的扭曲,是她導致的?!
因為想到了那樣驚悚的推論,柳泉幾乎是立刻就打了個寒噤。
她條件反射一般地狠狠搖了搖頭。
「不……沒有。一切、正常——」她艱難地把這幾個音節吐出來,左手的五指卻下意識地又緊了一緊,握住腰間刀柄的手指仿佛都起了一陣痙攣。
土方看上去更驚訝了。
「那麼,你這種時候突然跑回來,到底是為什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略顯無禮地打斷了。
「……土方先生。」她又喊了一遍他的姓氏。
土方:?
他皺起眉,充滿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新選組最資深的隊士之一,搞不清楚她這麼冒冒失失地在這種戰鬥最緊要的時刻離開弁天台場,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到底所為何來,又想要對他說些什麼。
在他有限的耐心告罄之前,她總算又開口了。
「我,今天……本來,是打算去討伐一個人的。」
土方:「……誰?」
他剛想問問到底是什麼人能讓她這麼鄭重其事地跑來報告,就看到她露出一個類似快要哭出來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