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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 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和這裡的戰役有著那麼深刻的淵源?讓她過來的話,說不定還要冒著她拋開任務目標、過度介入這裡的歷史的風險。
所以說特意讓她過來,果然感覺背後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啊?
柳泉站在那片樹林外,等待著三日月宗近從另一側大步走回來, 向她報告道:「那一側我也搜尋過了。沒有任何異狀。」
柳泉點了點頭:「我這邊也是。那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 舉目望向面前那條原野上的小徑。
和上一次她為了假扮副長,策馬奔馳在原野上平整修建起來、還帶有圍欄的大路不同, 這條小徑似乎是為了抄近路而被人踩出來的, 曲曲折折地通往遠方;小徑的盡頭, 可以隱約望見弁天台場那高聳的不規則六角形的輪廓。
日出之後的風漸漸地大了起來, 風裡帶著些微海水的咸澀氣息。雖然已經是暮春時節, 但蝦夷地的氣候里仍然帶著某種寒意。
柳泉按著腰間的刀柄, 在原野上飛奔。
鑽出了那片小樹林之後,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原野,並沒有什麼可供人躲藏的地方。沿著坂道向下奔跑, 愈來愈接近海岸, 風中帶著的那股海水的氣息就愈來愈濃, 混雜著嗆人的硝煙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一點一滴使得柳泉的心中慢慢緊繃起來。
由於仔細在周圍搜尋神無凜音的下落耗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太陽已經完全升了上來,正在她頭頂的天空中發出熠熠的光輝。
愈是接近那座六角形的炮台要塞,喊殺聲、槍炮聲和刀鋒碰撞時響起的聲音就愈是聽得清楚。
柳泉忽然猛地一個急剎車,停下了腳步!
緊跟在她身後的三日月宗近也隨之停了下來。和她的氣喘吁吁相比,他仍然顯得遊刃有餘,只是呼吸聲微微重了一些。
「怎麼了,雪葉君?」他問道。
柳泉停在那裡,臉微微側過去望著某處,臉上流露出有絲為難且嚴峻的表情。
三日月宗近沿著她的視線望去,才發現在那邊有一處亂石突起、灌木叢生的地方,看上去像是自然風化造成的。
海邊有些風化和海浪拍擊、天長日久而形成的怪岩,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在他們還身負「追緝神無凜音」這一任務的現在,就十分值得注目了。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頷首。「啊,原來如此。」
他顯得十分理解女審神者內心的糾結似的,主動說道:「那麼那裡就由我去調查一下吧。……想要繼續向著弁天台場前進的話,只此一天可以支持你喲,雪葉君?」
女審神者顯得十分意外。
「……誒?!」
她立刻轉過視線去盯著他,臉上的表情除了不敢置信之外,還有很明顯的「你這種提議真的會刷到我的好感度啊」之類的神色。
然而天下五劍之一卻仿若沒有看到她那種震驚且感動的表情似的,若無其事地朝著她露出溫和縱容的神色。
「去吧。」他說,「我會在調查完之後,儘快趕上來的。在那之前,不要魯莽行事啊,雪葉君。」
瞧瞧,這不是已經完全彌合了剛剛他因為堅持要跟隨她一道往這裡來而產生的分歧和不愉快嗎。
天下五劍之一有絲微微自得地這樣想著。
這樣很好。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在大家分頭行動的時候也跟在她身旁,確定她不會最終因為困於什麼不被允許的感情而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情;而現在,只不過是去探查一下海邊的一堆亂石和灌木而已,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她內心因為他剛才的堅持己見而產生的怒意,重新讓她的心向著自己傾斜——
他看著她用力點了點頭,轉身朝著弁天台場的方向繼續奔去,那一頭及肩的短髮在風中揚起微微的弧度,他的唇角也不由得勾起。
這樣很好。他才等不到什么正午時分的再度會合呢。讓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遇到什麼人、發生了一些他無法控制的事情,最終導致她離開他的身邊、奔向其他人;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已經足夠了。
這一次,在相同的原野上,他會緊緊跟在她的身邊,確保她即使看到了其他人,也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邊;不會喪失理智、不會墜入深淵,就這麼成為他的所有物——
他的唇角那絲笑意變得更深,半轉過身去,和她前行的方向背道而馳,往遠處那堆灌木掩映下的巨大亂石堆大步走去。
女審神者當然不會看到自己身後的付喪神的神情。
迎著愈來愈狂猛的海風,她一路前行。
弁天台場朝向海面的另一側,高台之下的海岸上建有長長的圍欄。她也曾經將自己寫著字的白色圍巾,牢牢地系在其中一根欄杆上,作為和那個世界、那個人的告別——然而現在,她奔向那座要塞的心情,比當時更為迫切。
想要見到發生在那宿命的一天裡,這座要塞里的真實情形;想要見到那些容顏或許已經改變了的、卻頂著當年曾經熟悉的名字的舊同伴;想要在這不可挽回的終局裡,為那面誠字旗盡一己之微衷,就像他們留在會津的那個人——那個重要的同伴和友人——說過的一樣。
然而她還沒有完全跑到弁天台場腳下,就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因為趁夜登陸的新政府軍,現在已經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包圍了這座要塞——舊幕府軍唯一還在抵抗的最後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