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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完歉之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袋,雙手呈上給女審神者。
「儘管無法調查得知被毀的文件內容,但散落的灰燼我都儘可能地為您收集起來了……就在這裡。」
在女審神者微微一頓、繼而伸手接過那個小小的布袋之後,壓切長谷部退後一步,再度深深地俯首致歉。
「……發生了這樣的差錯,十分抱歉!」
女審神者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她搖了搖頭,輕輕一笑。
「……沒關係,長谷部君。」她說。
「我想我大概能夠猜到是哪份文件被燒毀了……」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沒關係的。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已經了解了。這不是你的責任。今後也請在各種時刻好好地守護這座本丸吧。」
長谷部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
「是的,主人!」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聲音響亮地這樣回答。聽上去已經完全重振起了自信。
而且,聽上去,他和本丸的新任審神者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隔膜感好像也因此而消除了似的。
女審神者露出一個略微類似於苦笑的表情,目送著長谷部結束匯報、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當他走到門旁的時候,又遲疑似的回過頭來,露出竭力思考和回憶的神色。片刻之後,他好像終於記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對女審神者說道:「主人!我在那份文件尚未完全燒毀之時就趕到了現場,雖然無法阻止那份文件被徹底燒成灰燼,但在那之前我試著看到了上面的幾個字,也許對您回憶那上面的內容會有幫助……」
女審神者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應道:「好的,長谷部君。你看到了什麼字?」
長谷部想了一下。
「是——『言葉』這個詞。」他說。
在室外投進來的橙紅色暮色里,他仿佛看到女審神者微勾唇角,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說。
當長谷部走出門外、又回身細心為她關上了房門之後,女審神者才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緊握著的那個布袋,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雖然終於和長谷部君達成和解的基礎,應該也是從以前到現在為止持續的努力累積起來的好感度……」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不過,今天的這件事,姑且……也算得上一個加分項?或許還促使他下了最後的決心認同我作為他的『阿魯嘰』?」
她的唇角浮現了一絲真切的微笑,手指輕輕捏了捏那個裝著小小一把灰燼的布袋。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承了你的情啊。」
她頓了一下,然後說出了那個名字。
「泰衡。」
現在這麼說著的時候,她已經能夠很平靜了。甚至可以稍微做到像一個全然的旁觀者那樣,以客觀而冷靜的姿態來提起關於他的事了。
她低下頭注視著那個小小的布袋。
袋子裡盛著的,應該是薄薄一張紙的灰燼。那張紙上,寫著藤原泰衡在大社婚禮的當天早上,按照禮儀派人送給她的那首和歌。
【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也許,是當她在阿津賀志山發現出現在那裡的人,重新變成了那個真實的歷史人物「藤原泰衡」的一瞬間,某種神秘的力量,就將那張並非歷史人物「藤原泰衡」留給她的紙,燃盡了吧。
就像她邁入通往本丸的傳送門的一瞬間,手中那張寫著後朝之歌的紙,也同樣燃燒起來,化為灰燼一樣。
不應該遺留在現世的,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跡的。
那麼,那個她所遇見的藤原泰衡,現在又流離到了何方,回到了他原先那個世界裡嗎,重新遇見了那個真正的「泉御前」——那個雖然方法有些笨拙、也好像不太討喜,卻是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少女嗎?
她慢慢解開了那個布袋封口的抽繩,望著裡面被精心聚斂到一起、卻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那一捧灰燼。
女審神者繞開桌邊和身後的椅子,拿著那個布袋,走到了窗邊,略一思索,把窗子推開了。
本丸這裡的氣候正好,因為她今早剛剛任性地把景趣設置在了春季。在最近心情略有些低落的時刻,還是看著萬物復甦、春暖花開的春季,會提振人的精神,是吧?
此刻這扇對著後園的窗子打開,一陣清風恰好吹過,後園裡的一棵櫻花樹上,淡粉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隨著風飄了起來,吹向女審神者佇立的這扇窗前。
女審神者伸出手去,掌心朝上平攤開來,就有幾瓣櫻花隨風飄來,輕輕落在她掌心。
她凝視著掌心的櫻花瓣,慢慢地彎起了唇角。
然後,她將那個解開封口的布袋慢慢翻轉過來,變成開口朝下的狀態,又輕輕抖了一抖。
原先被小心盛裝在布袋裡的灰燼,一點點漏了出來,又隨著清風,與風中的花瓣一道被捲起,遠遠地吹向更遠的地方,直至飛過本丸的院牆,向著春季的晴空遠颺而去。
……
第二天一早,狐之助就來拜訪女審神者了。
正好,女審神者也有話想要問它。
「我說——時之政府的那些大人物們,是打算私吞我的任務通關獎賞嗎?」
依然托著頭坐在那張前任審神者留下來的大辦公桌之後,這座棘手本丸的新任審神者屈起另一隻手的手指,以指節篤篤地輕敲著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