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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像她一樣,兼具活潑與端莊、嚴肅與有趣,仿佛有著很多張面孔,卻讓人拿不定哪一張才是真正的她。
這樣的女性才令人覺得真正有挑戰性——然而她總是不肯接招。
當他覺得好像沒有什麼方法能夠再與她搭話——即使借用她兄長的名義,好像也不好使;因為她的兄長好像到了她的面前也只有聽話的份——的時候,他聽說自己家的失竊案似乎有重新調查的可能了。
他其實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家的那些所謂的「東方文化」的藏品。他覺得自己欣賞不了,也不明白那些東西的珍貴之處在哪裡;可是假如這件事能夠讓他有個絕佳的藉口求助於她、並且持續在他們兩人之間製造話題的話,那麼他還是覺得值得表現得更熱心一些的。
瞧,機會這不就來了嗎——她居然主動邀請他共進晚餐了!即使他來了這裡以後發現她竟然還帶了個礙眼的旁觀者,也不能真正破壞他的心情。
直到他感覺氣氛有些微妙,而且全都是因為她對那個旁觀的男人過度在意而造成的——
羅伯特瞥了一眼那個身上散發出嚴肅古板的氣息、就如同他以前的軍校教官一樣的男人,皺了一下眉,再接再厲地邀請她:
「等一下去我家嗎?」
他的話音剛落,她的眼睛就微微一眯。不知為何,他感到一股凜寒的光芒從他的骨頭上刮過。
他猛地縮了一下脖子,睜大眼睛再看的時候,卻發覺面前那個軍校教官式的男人嚴肅卻平靜地注視著他——那個男人是絕對不可能聽懂他剛剛的邀約的!——但是另外一個可能的人選,也就是坐在那個男人身旁的那位小姐,則剛剛放下端起的酒杯,儀態優雅地用餐巾點了點唇角那並不存在的酒漬,說道:「……我感覺今晚就到此結束吧。羅伯特,謝謝你好心提供了這麼多細節給我們。假如調查有結果的話,我會通知你的。」
他只好站起身來跟著她一起走出餐廳,站在街邊,看著自家的汽車開了過來,他在上車之前,還有點不死心地叫了一句:「安娜斯塔西婭——」
泉小姐聞聲轉過頭來望著他,那雙黑眼睛裡沉靜如水,像是冬日的深潭,其下仿佛深藏著某種冰冷的、難以用體溫溫暖的東西。羅伯特一頓,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什麼,咽下了後面的話,朝著她點點頭致意,登車離去了。
土方這時候才問道:「……他剛剛說的那一長串,是什麼意思?」
泉小姐回過頭來,笑了笑。
「……是我的名字。嘛,隨便取了個洋文的名字,方便稱呼……」她敷衍似的答道。
不知為何,土方對這個答案並不覺得滿意。他下意識又問了一句:
「是隨意想出來的嗎?洋文的名字,沒有其它含義嗎?」
原本只是很正常的、對某種自己所不了解的常識的詢問,但是泉小姐聽到之後,卻可疑地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回答道:
「……復活。」
土方一愣。
「……什麼?!」
泉小姐驀地一笑。
「……是說,內藤先生真好騙啊。」
土方:「……」
他有一瞬間想發火。但他隨即就想到了之後會發生的對話。
無非是他朝著她吼叫「你是在拿我尋開心嗎!耍弄別人很有趣嗎!」,而她一定會回答「是啊,很有趣」——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真是一個糟糕的晚上!
……
忍耐了一整個糟糕的晚上,好像也並不是全無所得。
泉小姐說那個洋人證實了,鈴木原本就知道羅森伯格家藏有一把真品虎徹,並且知道那把虎徹擺放的位置。認真說起來的話,因為失竊的「長曾彌虎徹」的前主是被政府打為「逆賊」的原新選組局長近藤勇,所以羅森伯格家多多少少也有點謹慎,並沒有大肆四處吹噓「長曾彌虎徹」被他們所收藏的事實——直到那把刀失竊,這個事實不得不如實報告出來為止。
但知道了這些事實,再去審問鈴木的話,好像也沒什麼用處。鈴木大可以一口咬定是他認錯了刀,或者他就是衝著「長曾彌虎徹」背後的故事更加波瀾壯闊之類的理由才選擇它下手的。並且,頻繁審問鈴木,只會暴露他們的調查其實無從下手的窘境——連續兩天,土方能夠提問他的問題並沒有增加多少,掌握在手裡可以關鍵時刻拿來擊穿鈴木心防的重要線索好像也沒多少;根據土方從前的經驗,這樣的話是不行的。
中午,坐在裁判所樓外的空地上,土方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然後他聽到泉小姐的聲音。
「內藤先生,在想什麼?」
土方恍然回神,想了想,覺得既然現在自己必須跟這位難纏的泉小姐合作的話,那麼自己的想法也不妨據實已告,於是說道:
「我在想,這兩天我們的調查都獲得了一些怎樣的情報。」
泉小姐哦了一聲,掰著手指替他數算道:「知道了羅森伯格家中還有一把真品虎徹,但並未被盜……雖然鈴木偷盜『長曾彌虎徹』的動機未明、好像沒有那麼簡單,但是他選擇『長曾彌虎徹』下手,也有可能是因為這把刀的前主——」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感受到了身旁的男人身上不自覺散發出來的冷氣。
但即使這個男人打算把方圓十里凍僵,她也不得不把那個不怎麼美妙的推論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