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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啊,大多數人沒有與生俱來的超能力,所以要在這充滿艱難的塵世間生存下去的話,就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堅強……被欺騙、被背叛、遇上了不得了的困難,失去了戀人、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同伴,忍受著再巨大的悲痛,都可以在痛苦中艱難地爬起來繼續走下去——」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就無法好好面對比我們強大一千倍一萬倍的命運與世界。」
「這就是凡人理應有的寶貴特質。拋棄了這樣的特質的話,是活不下去的。」
她若有所思地說道,然後抬起視線來,朝著神無凜音點了點頭。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響子女士會那麼乾脆地就放棄生命、離開人間,而像我這樣的凡人卻還一直頑強地、狼狽地,事情有多糟糕都會哭著往下走的原因吧。」
神無凜音:「你……!!」
她又驚又怒地脫口吼了一個字之後,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好像實在無話可說。
是啊。清原雪葉說的每一個字都沒錯。
即使她執著於證明了三日月宗近本質上的涼薄,又能夠為響子婆婆爭回什麼?愛上一個對響子婆婆自己來說並不值得託付的人,並且為之耗費了一生的時光,這樣的人生就算得上好了?
而且,更加可悲的是,證明了這個本質涼薄的人其實也有湧出真摯情感的時刻,然而那個能夠引發他真摯情感的人,並不是響子婆婆,也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這才是她拒絕相信事實、想要和這不公平的一切作戰到底的源頭所在吧。
深信這世上有一些人是被厚愛著的寵兒,自己想要成為那樣的寵兒而不可得之後,面孔和心靈因為嫉妒而扭曲,墮落為心靈黑暗的怪物,然後與這些惡鬼為伍——
神無凜音脫口喊道:「你怎麼知道別人沒有痛哭著試著往下走!」
清原雪葉:「……」
仿佛是驚訝於神無凜音突然爆發出的情感,清原雪葉斟酌著,並沒有立刻說話。
這給了神無凜音一種自己突然占據上風的錯覺(?),她立刻聲色俱厲地繼續喊道:
「別說漂亮話了!——並不是每一次這麼哭著往下走都能到達完美的終點……你也應該知道吧?!一次一次,失望以後,你又能怎麼樣呢……?!」
清原雪葉似乎顯得有點驚訝,她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繼而微微嘆了一口氣。
「即使失望,也不是墮落的理由。」她回答道。
「我們是凡人,不是神明,失望也好、失敗也好,不是很自然之事嗎?坦然面對,儘量說服自己去接受,從中吸取經驗和教訓,在還來得及的時候重頭再來一遍……多少次反覆著這樣的過程,才能獲得勝利呀。」
她就這麼坦率地說著,目光漸漸凝聚起來,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神色里浮現了悲傷。
「我自稱的背景,想必你也很清楚了吧……剛剛,你還提及了土方先生。」
「那麼你一定也知道,新選組的末路是怎麼樣的。」
「從京都,到伏見、鳥羽,再到江戶,然後是甲府、流山,最後是會津、仙台、蝦夷——」
她歷數著這一個個和無數艱難與痛苦相關的地名,明亮的眼眸中仿佛浮現了閃爍的水光。
即使如此,她的態度仍然異常平靜。
「一個個同伴在面前倒下去,一個個同伴一路上慢慢地離開了,走散了,化作了不再回頭的背影,無法挽回的灰燼……」
「最後,我來到了這裡。箱館——你也知道這裡的重要性吧?所以你選在這裡狙擊我,是吧?」
陰暗的天幕下,冷風吹過樹梢,發出簌簌的淒涼聲響。
神無凜音哼了一聲,沒有立刻說話。
清原雪葉也並沒有發作,而是繼續平靜得近乎冰冷地用那雙因為水光涌動而顯得更加明亮的眼眸直視著她。
「然而你錯了。」
「我決不會輸給你。尤其不可能在這裡。」
「因為——你說得對,在我身後的這片樹林裡,或許土方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的聲音終於顫抖了一下,出現了一絲忍淚的波動。
但她很快就竭力忍住了那種軟弱的情感流露,慢慢地抬起右手來。她手中那柄沾染了黑氣、卻仍然顯得寒光閃閃的太刀的刀尖,直直指著神無凜音的胸口位置。
「認輸吧,神無君。」她說。
「因為我不可能在箱館這個地方再一次失敗……我發過誓的。從今往後的每一次,我都要贏……無論是對陣時間溯行軍也好,還是對陣昔日的友人或同事也好,我都必須獲得勝利。」
「因為我要讓土方先生好好看著,他所教導我的一切,能夠讓我變得多強大。」
她微微勾起唇角,終於露出了一痕冷笑——那笑容並非來自於永遠隨和親切的、半路出道卻能夠和很多同僚混熟的審神者「清原雪葉」,而是來自於很久以前,隨著壬生之狼縱橫於京都街頭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
「你不是自認為響子女士的死好好地給你上了一課嗎?」她微笑反問道。
「真巧。我也從生離死別之中學到了寶貴的、無法替代的東西——」
嗡——。
那是她微微一抖手腕,力量灌注於持劍的手上,金鐵製成的刀鋒有所感應而發出嗡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