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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君,我問你……你也相信那些薩長的魂淡們所說的鬼話嗎?!」
停頓了一下之後,她毫無預兆地徑直向著齋藤拋出了這個重量級的問題。
齋藤的目光微微一晃,雖然臉上的表情毫無改變,然而假如是非常了解他的人認真去觀察的話,就能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幾分動搖的情緒來。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言語直率、表情坦然,目光甚至還是那麼率直而清澈,就像那天清晨他先行離開流山、為新選組前往會津一事去做準備的時候,她站在金子宅邸門前為他送行時的表情一樣。
此刻她的表情分明是在問,一君,你相信我嗎。
相信她……
相信一個曾經在京都的街頭為了秘密任務而假裝成他的情人,笑眯眯地走在他身邊,關心著他、還摸摸他的頭——好奇怪的行為啊——並且堅定地鼓勵著他追尋自己的信念毫不動搖的人?
相信一個在御陵衛士即將對局長發動暗殺的前夜,在他被伊東甲子太郎的心腹看住無法外出、錯過了與她見面的約定的時候,發著高燒、在那樣深的寒夜裡執拗地站在月真院的門外,哭著說「你忘了你曾經那麼喜歡我嗎」,為他堂而皇之地贏得了脫身之機的人?
相信一個曾經不顧一切地在伏見爆發的戰火里獨自衝上桃山、擋在他身前勇敢地面對那個強大的鬼,理所當然地說著「一君是我的同伴,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趕著來支援他」的人?
相信一個在淀城郊外和他一道為源桑掘著墓穴,含著淚對副長說「就按照源桑的話,去阻止那些人吧。這樣才有意義」的人?
相信一個在勝沼附近的觀音坂,在他所率領的隊士們被敵人重重包圍,難以支撐、即將全軍覆沒的時候,從樹叢里又獨自一人鑽了出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自己要來支援他的人?
……
最後,那許許多多紛雜的畫面全部涌了上來,又亂紛紛地全都四散開去,只有正中的一幕場景愈變愈是清晰。
他本以為那一幕有可能是在島原的角屋之中,當他看到她作為花魁的扮相而被震懾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的畫面——畢竟那個時候,當他看到她的一瞬間,他頭腦中湧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人啊」——
然而,當那一幕清晰定格之時,他卻恍然發現此刻最後湧上心間的,是油小路那個月光慘白、夜色闕深的夜晚。
那一夜,當他在油小路孤身面對數十薩摩藩兵和兩個鬼族之時,她卻拖著尚未完全病癒的身體、氣喘吁吁地一路從敵兵中間衝殺到他的面前,和他並肩戰鬥;然後又在獲得了勝利之後,和他一起並肩坐在路旁人家的台階上,仰望著夜空露出一個清爽的微笑,對他說「今夜的的月色,真美啊」。
是啊。
那個時候他所看到的明亮月色,令人難忘。
鮮血漫過的長街上,倒著他們曾經的同伴和他們永遠的敵人。空氣里飄散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們兩人看上去也談不上多好,衣服上濺滿了血跡、還被刀劍劃得破破爛爛的。血跡甚至在他們的頭髮上凝固板結了起來,借著月色,他注意到她光潔白皙的臉頰下方也被濺上了鮮紅的血滴,那撞色尖銳而美麗;他猶豫了許久,也沒有告訴她她臉上濺了血跡需要擦拭這件事——是說不出口嗎,還是莫名地覺得即使滿身血污也無關緊要,因為這個人是自己信賴的同伴,是自己真誠的朋友?
他呆呆地注視著自己面前這個雖然收起了攻擊的起勢、卻仍然右手握著刀,一臉憤怒和委屈的表情,盯著他看,似乎想要從他這裡尋回一絲希望,對他還有所期待的姑娘。
【為了達成自己內心中最想追求的信念,為了維護這世上的和平與正義……即使犧牲掉一切,即使背負著痛苦,即使背負著惡名,也要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她當時曾經說過的話又在他腦海里浮現了出來。
言猶在耳。然而她現在卻已經變成了那個背負著惡名的人。即使這樣也要一路追尋著新選組的足跡嗎,她就不怕回到這裡來之後會被憤怒的、昔日的同伴斥責乃至拔刀相向嗎……?!
然後,她在離開油小路之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又在他腦海里響了起來。
【我相信你,一君。我相信新選組的每一個人。】
這句話促使他下了最後的決定。
「收回你們的刀。」他冷靜地對自己身後的隊士們下令。
「雪也不可能是叛徒。薩長那些人傳出來的消息有多少蓄意分化新選組的成分、又有多少真的可信,還有待思考。」
他微微側過頭去,目光嚴厲地掃過自己身後那些瞠目結舌的隊士們,看到他們其中的一部分人臉上還浮現出又是疑惑不解、又感到不服氣的表情,他的視線微微浮動了一霎,又轉回了身子,直面著自己面前那個右手裡仍然握著刀的、穿著男式洋裝,面目異常俊秀的青年。
「你也把刀收回去,雪也。」他嚴肅地說道,「沒有向著自己的同伴拔刀的理由——你們雙方都是。」
頓了一下,他直視著她的雙眼,以一種異常嚴肅鄭重的態度,補充道:
「從以前開始,你已經好幾次在異常危急的時刻獨自來支援我了……假如你是那麼一個容易在危險和艱難面前屈服的人的話,從一開始你就不會來吧。我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