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不能忍受,那個與這些奮鬥、這些汗水、這些周折、這些苦與樂,這些期待與心悸,這些傷痛與甜美全然無關的人,毫無滯礙地來接收這一切;而她就這麼靜悄悄地消失了,卻無人得知——
「你……好像很吃驚?」她勉強笑了一笑,問道。
跡部大爺眉頭一皺,好像馬上就要認真地發作了似的。
「突然聽見這種事……不可能一點都不吃驚的吧!突然說什麼……要去國外,你對日本有什麼不滿?!」
哦呀,那把迷人的聲線提高了度,聽上去更華麗了呢。
「就算要去治傷……也不必說什麼治不好就永遠不回來這種話吧!你……這是打算和家裡斷絕關係嗎?!以令尊那種性格,不可能放任你一輩子都呆在國外的吧……」
柳泉苦笑了一下。
「啊,所以我已經打算從東大休學了。這樣的話我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大概也就會消失了吧。」
「從東大……休學?!」跡部大爺的聲音一瞬間又高了度。
大概這個決定太驚世駭俗了一些吧,他那張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柳泉繼續苦笑,用一種自我調侃的語氣說道:「啊。……所以說我確實還是傳說中的那個偏執狂+蛇精病 啊,是不是?能夠為了賭那麼一丁點重回網壇的可能性而拋棄一切,還是一個……足夠瘋狂的決定吧?」
這麼自嘲地說著,她的語調里漸漸染上了一抹苦澀。
「所以,到了最後,我還是……一個合格的蛇精病,是吧?」
跡部的臉色沉了下去,像是即將被狂風驟雨席捲之前的天空。
「……你想出國,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他沉聲問道。
柳泉一愣,搖了搖頭。
「不……只告訴了你而已。當然,家人也是會告知的,不過不是現在……」
跡部沉默了。
夜色之下,他那已經成長至青年的剪影顯得似乎比所有從前的照片和錄像中更加線條俊朗、神情堅毅。他左腿平伸、屈起右腿,左手撐在地上,右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微微低垂著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柳泉不敢看他,坐在那裡,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十指痙攣似的扭絞成一團,指尖冰冷,心臟緊縮。
道別確實比預想中的還要艱難和痛苦。但即使這樣,她也不後悔自己這樣做了。
「……為什麼?」
沉默良久之後,跡部終於出聲了。
夜晚水畔幽靜的氛圍下,草坪中似乎有野外的蟲鳴聲遠遠地傳過來,這本應該是一個靜謐美妙的晚上。然而在問出那短短的問題之後,他們兩人之間重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彼此略嫌沉重的呼吸聲輕輕迴蕩著,顯示著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其實內心都頗不平靜。
在回答之前,柳泉停頓了片刻。
「因為……唯有愛與網球不可辜負?」
第61章
乍然聽到這個意外的答案,跡部倒抽了一口氣。
「這就是……你想要說的?!」他那把美妙的聲線微微低沉下去, 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在胸腔中嗡鳴, 帶起令人沉醉的隱隱回音。
柳泉沉默。
跡部似乎也並沒有要求她必須給出一個答案的意思。他又沉默了幾分鐘, 忽然輕聲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他輕聲笑著,把那幾個音節發得格外一詠三嘆, 意味深長。
「一開始, 其實你已經對網球死了心……是我把你對網球殘留的那一丁點期待和夢想重新喚起的,是嗎?你剛才也這麼說過的……」
柳泉大驚失色,猛地抬起了頭, 望向跡部。
她知道他大概是根據她能夠給出的各種說法,推斷出了錯誤的結論……然而否認的字眼到了嘴邊卻又被她強行咽下。
就這樣吧……這樣不是很好嗎?跡部自行得出了能夠說服他自己的結論, 她也不必為了如何取信於他, 如何讓他不起疑心地接受這件事而傷腦筋……然後她離去, 世界可以平順地沿著那種正常的、自然的法則繼續發展和前進,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也可以繼續幸福地生活下去——
跡部突然冷哼了一聲。
「看起來, 你作出今天的選擇,還有本大爺的功勞呢, 是吧?」
柳泉愣愣地盯著他的側臉, 決心在這個問題上保持沉默。
跡部卻突然轉過臉來。他們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了。
他的眉心輕輕皺起來, 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臉上的表情從來沒有這麼嚴峻過。
他又追加了一句:「啊嗯?!」
看起來在這個問題上, 他必須聽到她給出一個答案了。柳泉嘆了一口氣, 不由自主地轉開視線, 有點不自在地應道:「不, 並不是這樣的……」
她發現只要不注視著他,話就似乎變得容易說出口一些;於是她繼續維持著那種掠過他耳畔、望向他身後城市的夜景的眼神,慢慢說道:
「跡部君,當初並沒有真的放棄那個糟糕的我……那個,就連我自己都放棄了自己的我……」
跡部微微一震。
「你向我提起『網球所帶來的責任』,提起大和君所說的『偶爾也應該去追尋一下自己的夢想,和自己認定的道路』,對我說……」
她頓了一下。
「『你聽從你的內心最想追求的事物,為此作出犧牲一切的覺悟,並且付出令你痛苦的努力……這樣的選擇,不是比什麼都要珍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