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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劍術是光明的、充滿勇氣的、毫無陰影的。以前曾經無數次和她並肩作戰過的他, 不是應該最清楚這一點嗎?
……可是,藤田五郎從來沒有想過,作為一名警察,居然還要去說服容疑者同意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們現在坐在一家茶屋的隱蔽角落裡。出乎意料的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居然稍微有絲緊繃。
這間茶屋算是比較高級一點的地方, 即使像他們兩人這樣穿著洋服進入也並不顯得多麼違和。女侍為他們上了甜點和茶之後就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這個角落居然正巧位於一座小小的屏風後面, 有屏風擋著,茶屋裡的其他客人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很遠, 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似的。
藤田五郎清了清嗓子, 決心先開口打破這層令人尷尬的氛圍。
「雪葉君, 」他異常嚴肅地說道, 「關於九條家、關於夜間連續殺人事件, 我認為有必要聽聽你的說法。」
而在他對面坐著的清原雪葉, 正咬著一串糰子的竹籤尖尖,聞言微微一挑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藤田五郎:啊, 心好累。談話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有了「今天的談話大概不會太容易進行」的預感, 是自己的錯覺嗎。
他有些頭痛似的盯著她, 試圖用自己異常認真的態度來中和她那種漫不經心的表現帶給氣氛的糟糕影響。
「如果你覺得頭緒太多,不知從何說起的話,我也可以問你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我就可以了。」他繼續說道,臉板得簡直就像是她記憶里久遠以前的學校教導主任。
她不由得笑著嘆了一口氣。
「啊~啊,一君,好嚴肅啊~」她學著當年沖田那種標誌性的半真半假的小惡魔口吻,笑著拖長聲音說道。
「原來一君真的不是邀請我出來敘舊的啊~難道約我出來只是為了辦案的嗎~難道除了跟我談這些事之外,就沒有什麼好跟我說的了嗎,好歹我們這也算是久別重逢了吧~?啊啊,好失望啊~」
那一連串的波浪線代表的尾音和似真似假的抱怨,讓天然又認真的小一立即當了真,露出一臉為難之色。
「我、我並不是要無禮地訊問你,而是為了緝拿真正的兇犯,必須得到你的證言……因為我巡邏的那天晚上,那個神秘的殺人狂也曾經出現在街頭作案,而你是那天夜裡唯一一位我在街道上發現的人,有必要……」
他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她坐在他的對面,雖然穿著即使是走在路上也顯得十分華麗的洋服長裙,但本人卻好像對此毫無自覺似的,左手托著頭、右手舉著那串吃到一半的糰子,把竹籤的一端含在嘴裡、微微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漫不經心地咬著竹籤,歪著頭就這麼隔著一張桌子望著他。
「誒~」她又拖長了尾音,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這種態度不知為何讓藤田五郎突然聯想起了她曾經的上司,新選組一番組組長沖田總司。在記憶中,每當沖田要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的時候,往往也是這樣的。
果然,下一刻她也拋出了一句戳人肺管子的話。
「所以說,一君來找我,並不是為了送我好多好多櫻餅,而是為了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的兇手,是嗎~」
藤田五郎:!!!
他一瞬間表情就變得異常嚴肅。他甚至下意識板起了臉,一副進入臨戰狀態的樣子——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左手也不自覺地向下滑到了腰間、握住那裡佩刀的刀柄,好像握住刀就可以讓他此刻的心情變堅定一樣。
「並不是這樣的。」他沉下聲線,異常認真地直視著她那雙明亮而深不見底的眼睛,說道:
「我來找你,是為了向大家證明你是清白的。」
「我不相信你是殺人狂。不管你是『清原雪葉』也好,『九條則子』也好,換了名字,你還是你。」
她歪著頭咬著竹籤、露出的那個輕鬆自如的笑意慢慢凝固在了臉上。
「……一君。」她突然喚了他一聲。
藤田五郎:?
「我說過了……」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輕飄飄的,似乎並不真切。
「別相信我啊……我就是個壞人。」
藤田五郎:???
看著他一臉問號、但唯獨就是沒有因此而露出充滿戒備的那種表情,她的目光輕微搖動了一下。
「今天你來找我,是因為你調查出了什麼嗎。」她慢慢鬆開牙齒、放下了那串糰子,轉而拿起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杯。
「那麼,就說來聽聽吧。」
雖然感覺好像微妙地被她轉守為攻、主導了局面的發展,不過藤田五郎也並不是以警方的身份來對她這個容疑者進行不留情面的訊問的。
不,不如說他今天是以「從前的友人和同伴」的身份前來尋求她的解疑與合作,就像以前無數個日子一樣吧。
他微微一頷首,竟然沒有多說「為什麼現在是你在提問,明明應該是你回答我的問題」這一類的話,而是語調嚴肅地陳述道:
「……我,查到了九條邸從前的地券記錄。在舊的地券上記載的持主,並不是現任的九條家主忠順大人,而是一位名叫『九條道清』的男子。」
他這麼說著,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在這種隔著桌子面對面而坐、不受她過於接近自己而帶來的一系列影響的情況下,他思維的冷靜和縝密程度還是數一數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