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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狂風之中, 一道耀眼的白光忽然閃過。白光過後,一柄太刀出現在她的右手裡。
三日月宗近終於真正地睜大了眼睛, 古井無波一般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一絲情緒的波動。
「這是……」他沉吟似的說道。
女審神者衝著他露齒一笑。
「一期一振。」
她說。
「是鎌倉時代著名的刀匠、製作短刀的名手粟田口吉光一生中唯一在銘的太刀……」
「也就是說, 是一生中僅有一把的珍品……」
她微微含笑地說著, 仿佛想起了什麼溫柔的事情一般, 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即將開始一場大戰, 反而十分柔和, 就好像陷溺在某種無可比擬的記憶里。
然後,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點俏皮。
「當然,這把刀是高級仿品。也不會召喚出什麼付喪神來壞你的事……」
「我只是覺得, 如果要和你對戰的話, 用你我都擅長的方式, 那才是最高的尊重。」
三日月宗近沉默片刻。
「哈哈哈……主殿,您真是有那麼一點每次發生事情的時候都讓我這個老人家有點刮目相看的才能啊?」
女審神者微微一笑。
「感謝稱讚。」她大言不慚似的回答道,然後無視搖晃得愈來愈激烈的地面,就在原地慢慢架起了刀,擺出了攻擊前的起勢。
「這個世界的穩定性受到了巨大挑戰……想必對此,您也有自己的一番推測吧。」
「比如說我是暗墮的審神者,只有除去我才能讓這個世界重獲安寧什麼的……」她勾起唇角,略帶一絲挑釁意味似的笑了笑。
「然而我可不會就這麼甘心被你殺掉呢,三日月。」
突如其來地撤去了那個「閣下」的尊稱,在他眼裡已經暗墮的女審神者用著和多年之前一模一樣的語氣滿不在乎似的喚著他。
「想要阻止我的話,那麼你就來吧。」
對三日月宗近說出了和當初在箱館的原野上她曾經對和泉守兼定說過的幾乎一模一樣的台詞,暗墮的女審神者突然壓低了眉眼,露出凌厲的神色。
望著面前的女審神者,俊美的付喪神忽然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我剛剛聽到了您和那位女士的對話,主殿。」
女審神者只是揚了揚眉,一點也沒有流露出半點詫異的情緒來。
當然,他預期中的一些能夠反擊他的話,比如「來得那麼早嗎那麼萬一我失敗了的話三日月閣下您是打算伸出援手還是打算見死不救呢」或者「您還真是神出鬼沒呢那麼我對別人做了什麼事您也都可以看得到嗎」之類的言辭,並沒有出現。
在那一刻他忽然若有所悟。
……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不在意他是否早就來到現場而見死不救。不在意自己最狼狽的一面是否被他看到而摧毀了在他心目中自己美好的印象。不在意自己在另外一個男人的面前真情流露的一面是否被他看到。
……歸根結底,即使他們一度距離最親密的那一步只有一念之遙,他們兩個人的心也從未走近過對方。
她不是他曾經遇見過的審神者,不會輕易地因為他天下五劍的名銜或者昳麗的外表而對他一見傾心。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在箱館茂盛的山林中,她身著男裝、身後背著一桿步.槍,在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叢林間穿梭,卻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陡然回過身來,面露無法抑制的驚喜之色,脫口叫出「一君?!」時的那一幕。
這段回憶讓他不由得微微斂下了眉眼,輕聲地呵呵笑了起來。
……是嗎,主殿。
您所看到的,從頭到尾就只有那些人啊。
和泉守君的前主人……現在,還有那個聲線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君」。
他們是因何才能獲得您的信賴和青睞的呢,像您這樣的……呃,「異世界來客」,不是理應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著防備和疏離的態度,或者因為預知了這個世界的未來而產生高高在上之感嗎。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她能夠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有所預知的態度。
因為她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剛剛那位名叫桐野郁子的小姐不是這麼說過嗎。
她們都是異世界來客,那位桐野小姐似乎想要毀掉這個世界,而清原雪葉則想要挽救它——
他那雙新月形的眼瞳微微一閃,雙眼短暫地閉了閉,又重新睜開。
「記得嗎?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假如有一天主殿的方向和我的產生了偏差,到時候主殿將會如何選擇呢』。」
他那充滿磁性的美妙聲線,在狂風大作中,仍然穩定地迴蕩在淺草寺前空曠的廣場上。
在他的對面,女審神者忍耐似的壓低了眉眼。片刻之後,她忽然微微一笑。
下一秒鐘,她毫無預兆地向前縱身,率先一刀揮下。
「那就——來戰吧!」
烏雲在天際翻滾著,層層疊疊的將夕陽密密遮蔽;愈來愈大的狂風似乎要將世間的一切全部捲起、再狠狠砸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方向。剛剛的地震摧毀了一些建築和植物,此刻那些碎裂的磚石、斷掉的樹枝和其它雜物都被狂風捲起,形成巨大的、處處殺機的漩渦,幾乎覆蓋了整個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