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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並沒有關注過清原雪葉這個名字——想也知道她以男子身份在新選組裡活動的時候,決不可能使用自己的女性本名的——不過既然能夠作為新選組的成員,一直陪副長走到最後,又被總司認可接任自己在新選組裡的位置,必定是一位表現極其出色的女中豪傑吧……
想起被他東奔西跑而扔在家鄉,仍在期待他歸來的小鈴,他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仍然和數年前一樣,他還是頂不住坐在副長對面,被副長注視著的強大壓力,最後,他厚著臉皮跑了,躲到廚房裡,熱情地要求給一番組代組長幫忙。
看到他頂著一頭亂髮跑來,清原雪葉好像愣了一下,先是客氣了兩句「不用不用你還是去陪土方先生聊天吧」,在井吹堅決表示「不行不行雖然呆在這種地方但土方先生那種鬼之副長的氣場還是太強大了啊啊啊啊」之後,她撲哧一笑,終於往一旁讓了讓,交給他一隻小小的野雞還是鳥一類的玩意兒,讓他處理乾淨了,她好做燉鍋。
井吹懷著一腔期待眼看著她熟練地弄出一盤炒青菜一個用野山菌和豆腐和著那隻倒霉的山雞的燉鍋來,又幫忙燙了酒——據說是她到山下趕集的時候買來的——熱氣騰騰地端上了桌。
不過他剛剛夾了一筷子雞肉放進嘴裡,咀嚼了幾下,就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表情。
說不上是什麼口感……好像也沒有什麼地方真的調味錯誤,也沒有任何古怪的味道,可就是……感覺差了一點,仿佛並沒有用心料理似的——果然,烹飪也是要看天分的嗎?神給了她連他這種男人都比不上的劍術天賦,所以要從她身上收回一點作為女人理應具備的烹飪天分作交換?
井吹隔著熱氣騰騰的鍋子,偷偷看向桌子對面安然而坐,從容不迫地吃著飯的土方。心中突然對新選組的副長產生了一點複雜的敬佩感。
……該說是副長味覺失靈,壓根嘗不出味道的好壞好呢?還是說副長的自制力極強,心志堅忍,什麼樣的飯都吃得下去,即使不好吃也把它當作修行好呢?
……又或者說,副長對這個姑娘心悅的程度,實在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是寧可一輩子忍耐這種說不上多麼好吃的飯菜,也想要留在她身邊才好呢?!
他也許以前是個頭腦不會轉動的笨瓜。不過和小鈴一起度過了這麼多年的時光,他當然可以體會得出男女之間那點微妙的情緒。
這也是一開始他為什麼沒有想到副長和這個清原雪葉竟然真的會住在一起的原因。
……他冒出來的時候,怎麼看副長都是在和這個女人吵架吧。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冰冷得簡直可以立即把他這個倒霉的闖入者凍死。
他有點感覺清原雪葉的氣勢似乎稍弱——不過這也很正常,他就沒有見過很多人能在鬼之副長面前還保有比他更高的氣場的,芹澤先生除外——但是她與副長之間的問題好像更複雜。
……副長盯著她看的眼神也更複雜。好像非常痛苦,痛苦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但是好像又很希望她不要說出什麼糟糕的話,或者作出糟糕的決定似的。假如當事人不是新選組的鬼之副長與一番組代組長的話,他要說他的第一感覺簡直就像是其實內心深處都不希望分手的一對笨蛋情侶正打算一拍兩散似的。
所以他才認為自己必須得現身了。不過那兩個人顯然在他弄出點響動來提醒他們還有外人在場之前,就已經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他覺得假如不是因為清原看上去身體狀況很糟糕,就活像是剛剛從山崖上滾下來一樣的話,那兩個人原本可以更早發現自己的存在的——早到,在他看明白這兩個人的微妙關係之前,就會暴露。
現在,新選組算是消失了……幕府同樣也不復存在。當年他所認識的大家,一個一個都已經離開了這人世。也許有的人活了下來,然而大家都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縱情地生活著、努力地發著光了。信念也好,命運也好,在亂世里都是最最不重要的東西——甚至生命也是如此。
新選組的副長在外界的傳言裡已經戰死在箱館的樹林裡——那麼現在坐在他面前,安然吃著晚飯的土方先生呢?他打算怎麼辦?
井吹想得頭都痛了。
還有那個清原……看起來明顯像是中了什麼糟糕的毒或者生了重病的樣子吧。她的面色十分蒼白,初見時甚至還能夠稱之為「鐵青」,眼眸深處卻偶爾閃動著一抹暗紅色的光芒——
井吹倏然站了起來!
因為他想起來了,那抹紅色的眸光會在什麼樣的人身上出現!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站得太急導致身體磕碰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碟發出一陣叮叮咣咣的震動聲。
土方放下碗,抬起頭來,面色平靜地注視著他那張口結舌的表情。
「井吹,有什麼事?」他問。
井吹龍之介原本是想說「清原君難道也變成了羅剎嗎!」,然而在接觸到土方的視線和表情之時,他突然愣住了,想說的話也卡死在了嗓子裡。
他認得土方那樣的表情。
那是在面對極度的艱難狀況時也作出了相應覺悟和決意的表情。
就像是……他當初打算除掉芹澤先生時露出的表情一樣!
只不過現在……他是打算留那個女人一條命吧。想要不惜一切地挽留她的生命不在這個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