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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柳泉才知道, 這位費克曼先生, 其實只不過是系統菌創造出來監視她的一個幻影。他看上去是真實存在的人物,但他就如同系統菌派來的傀儡一般,只是為了監視她在最後這個「靈魂交換」的魔法施行過程中不要再出現任何冒險行為, 平安把最後這個劇情跑完。
因為, 根據系統菌的話說, 「這個世界已經非常脆弱了,經不起哪怕一點點的感情用事的動盪」。
它還說,「必須把這段退場劇情補完才算是善始善終,因為這個世界的修復需要如同手術一般精準,需要填充所有的細節才能達到最終穩定」。
所以現在,那位坎普利 費克曼先生就端坐在柳泉斜後方的一張椅子上,柳泉與金妮相對而坐,各自伸出一隻手交握著;而斯內普平穩地念誦著那個長長的魔咒,他低沉的聲音在這間聖芒戈最隱蔽、最安全的病房內迴蕩著。
「……莉莉,現在,喝下魔藥。」擔任助手一職的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突然從她那個掛在牆壁上的畫框裡出聲了。
金妮依言從自己面前的桌上拿起那杯銀白色的魔藥,一仰而盡。
她的左手與柳泉的右手繼續穩穩地交握著。斯內普那根樺木魔杖的杖尖也仍舊抵在她們交握的雙手上。他誦讀那個長長的魔咒的聲音再度響起,語調平穩而毫無感情的波動。
柳泉完全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好在有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的從旁提醒,她一路上並沒有出什麼差錯。但至於「保持情緒的穩定」這個要求,就沒那麼容易達到了;柳泉猶豫了片刻,還是祭出了那個系統菌賜予她的金手指——終極大腦封閉術——來令自己保持情緒上的平靜。
假如不這樣做的話,她大概無法保持平靜地在這裡坐著,清空一切大腦里的胡思亂想,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等待著西弗勒斯 斯內普和莉莉 伊萬斯兩個人把她送上回家的路,然後在她能夠想見卻不可能再觸及的未來里相親相愛下去吧。
也許是終極大腦封閉術給了她一點能夠讓她在這種時刻分心胡思亂想的特權,儘管她已經完全想偏到了跟今天的魔咒以及治療的目的完全無關的方面去,斯內普正在吟誦的魔咒仍然沒有出任何問題,仍在平穩地進行中。
牆上畫框裡的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突然又出聲了,這一次是提醒柳泉:「……碧歌妮婭!碧歌妮婭!!」
她第一次叫柳泉的名字的時候,柳泉正因為分心在想別的而沒有注意到。她不得不提高了一點聲音,又喊了一遍。
柳泉的右手微微一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在走神;她因為自己的走神而感到有絲羞愧,臉上微微紅了起來,立即掩飾似的伸手去桌上端自己那杯銀白色的魔藥。
就在這個時候,她仿佛感覺一直全神貫注地在吟誦那段極長又極其複雜的魔咒的斯內普,突如其來地往她的方向瞥過來一眼。
她微微低著頭,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會因此而喪失了理智和決心;然而那種奇妙的直覺卻一直纏繞著她,使得她端著杯子的左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仿佛有點著急,又出聲催促了她一句:「碧歌妮婭!現在,馬上!」
柳泉一時間竟然感覺有點茫然。從前的二十多年仿佛像是快進的電影畫面一般,一瞬間都從她眼前閃過。
急景流年。她的腦海里突然跳出這個詞。
她甚至還記得這個詞出自於哪位詩人的哪闋詞。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歡,未免縈方寸。晏殊的《蝶戀花》,她曾經在現實中很喜愛的一闋詞。自從她成為一本書里的一個人物之後,她不知道有多久都沒有想起關於故鄉的一切了。
而現在她即將回到那個自己闊別了二十多年,但醒來卻發現只是短短一晚的故鄉去了。永遠離別這個只存在於小說和電影裡的世界,這個奇妙而魔幻的國度,這些曾經牽動她心的人們。
她得清醒點,作出正確的選擇。這裡並不是一個來自於真實世界裡的人應該呆的地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替別人把別人的一生都過完,也不能永遠霸占著一副不屬於自己的軀殼,得意洋洋地以為這具虛假的軀殼給她帶來的一切就是真實的幸福。
柳泉的手微微發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想下去。
就這樣永別吧。眼前的一切已經是她多偷來的時光,她原本以為一切將結束在1998年5月2日那一天,卻不料自己還能夠有機會在他的手中回歸原點,等待他親手結束這一切。
系統菌說,當她順利而圓滿地完成任務,讓他活下來之後,她也有機會被送回自己原來的世界。在那裡,二十多年含著隱秘的矛盾與苦心、憎恨與好感、責任與生死、良知與取捨的時光,不過是一整夜的時間。她醒過來,就如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卻終將清醒過來的夢。夢裡的一切都只存在於她的腦海中,時間長了,也許連這些記憶都將淡去,於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令人感到一陣恍惚,好像她所苦心孤詣地追求著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覺。那個世界裡沒有巫師,沒有魔法,沒有黑魔王,沒有救世主,沒有蜘蛛尾巷,沒有霍格沃茨。
她的手終於握住了面前的桌子上擺著的那個杯子。杯子裡是滿滿的一杯銀白色的魔藥,如同裝滿了記憶束的冥想盆一般,神秘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