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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腦海之中湧出來的,居然是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的叫嚷,用以掩飾他的惱羞成怒。
【誰、誰會想要去睡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
柳泉慢慢彎起了唇角。
面對著三日月宗近那近乎壓倒一切的、平靜而強大的氣場,她慢吞吞地——
說出了毫不可愛的、煞風景的話。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曾經刺過我一刀嗎。」
聽到她的回答,三日月宗近那雙蘊有新月形的眼眸里,眸光忽然明滅了一下。
然後,他還是就那麼直直地迎視著她的視線,一點也不顯得心虛似的,就那麼撩開薄被、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她的面前。
不知為何,當他站起來向她走近之時,隨著他一步步趨近她的面前,她也同時一步步向後退去,像是想要退離他的控制範圍之外;然而房間的面積有限,她倒退了幾步之後,後背猛然撞上了牆角擺放著的那個落地衣櫃的櫃門。
看著她避無可避的窘狀,三日月宗近卻並未停下來。他的唇角自始至終帶著一抹似有若無、高高在上一般的笑意,慢慢地趨近她,最後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
當他站起來之後,兩人之間身高上的優劣霎時間就逆轉了。現在,是他居高臨下地俯望著她;兩個人的氣息仿佛都隨著這種互不相讓的迎視而漸漸變得緊繃起來。
他就那麼深深地凝視著她,一言不發;而她的身後緊貼著冰冷的櫃門,退無可退——這種情形無疑給她造成了愈來愈沉重的壓力,到了最後,她仿佛不得不懾於那樣的壓力而開口了。
「……那個時候在箱館,我們分別的時候……」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點尷尬或羞惱,不過最後還是把礙口的事實說了出來。
「即使……你吻了我,也沒有真正對我產生什麼……特殊的情感吧。」
她躊躇著,謹慎地選擇著措辭,仿佛有一瞬因為受不了被他灼灼盯視的壓力而想要轉開視線,卻又因為難言的自尊心作祟而勉強挺住了,不服輸似的繼續回視著他那張含著淡淡的笑意、卻彷如覆蓋著一張鐵面具一樣的臉。
「後來……在淺草寺前,你對我揮刀的時候,也並沒有過什麼猶豫吧。」
三日月宗近仍然含笑俯視著她,臉上的笑意紋絲不動,仿佛也沒有開腔為自己辯解的意圖。
柳泉覺得接下去的話好像愈來愈難以出口;然而話還是要說的,因為她感覺自己已經怕了那種以增長靈力為名的、毫無感情作為基礎的吻——
「你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也見過我追逐另一個人背影的樣子……」
「在你的注視之下,我失敗過,拼命過,暗墮過,甚至還變成過那種可怕的怪物——」
柳泉抬起眼帘,直視著三日月宗近那雙仿若要將她的神魂都一道吸進去的新月眼眸,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並肩作戰過,也一起逃離過寡不敵眾的戰場;我們對戰過對方,我砍過你的手臂,你也刺過我的心臟……」
「到了最後,回想起來,我甚至都沒有真正召喚過你,也沒有賦予過你化為人形時的這具身體……」
她仰望著他那張俊美的臉孔,終於一字一句地把內心之中埋藏最深的疑問說了出來。
「並不是我妄自菲薄……但是,我覺得自己並沒顯示出什麼珍貴到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讓你毫不猶豫選擇我的美德或者好處啊?」
雖然和這種高高在上、難以捉摸的危險對手討論自己的劣勢是很令人尷尬的一件事,不過既然說了出來,也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柳泉的語速流暢了一些。
「……我甚至連天生自帶的靈力體質都沒有。和你所遇見的那些名震史冊的主人們不同,也和你所遇見的那些能夠賦予你人形的審神者們不同……」
「我就是一個凡人。除了悶著頭壯著膽一直往前走之外,別無他路可選的凡人……」
感受到他的鼻息輕輕吹拂在自己臉上所帶來的那種微微的麻癢感,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今夜,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什麼要站在我面前呢,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目光一閃,一瞬間仿佛微微露出訝異的表情,像是沒有想到她能夠坦率地說得這麼多;然而他很快就恢復了那種富有餘裕的悠然在上之感。
他並不急於回答她的一連串問題,而是忽然伸出右手,反手以手背和微微曲起的指關節輕輕拂過她的臉頰;然後,他微微壓低一些自己的臉龐,在兩人呼吸可聞的距離里,含笑輕聲說道:
「你不是已經把理由都說出來了嗎?」
柳泉:「……什麼?」
三日月宗近輕拂著她臉龐的右手為之一頓;下一秒鐘,他翻過手來,修長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微微抬起。
「我見過你最狼狽的樣子,刺過你一刀、也被你刺過,不得不暫時充任投石兵才能幫助你在江戶逃脫你那個名義上的哥哥……」
他慢慢彎起眼眉,笑意染上了他的眉間。
「在函館親吻你的時候,與其說是受了情感上的什麼驅使,不如說是想要報復你將我拋下、義無反顧地為了其他人鋌而走險的翻臉無情……」
「在淺草寺刺中你的時候,也只是為了將暗墮的你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