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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不祥的黑色液體——大概就是他所謂的「血液」吧——從他的指尖一滴滴落到地上。
他又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面前目睹了這一幕、仍然面色平靜的年輕女子。
他的五官逐漸扭曲了。
「你——!」
他蠕動嘴唇,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早就、看出來了嗎……?」
面前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不知為何,那個笑容里仿佛帶著一絲苦澀之意。
「……不,起初也曾經被你騙過了。」
她說。
「因此,當最終意識到的時候,對你和你背後指使你這麼做的人……就更加憎恨了。」
「擅自利用他人懷有的真摯情感,想要卑劣地達成自己的陰暗目的——這麼做的人,計劃了這一切的人……都不值得原諒。」
她的臉色陡然一沉,身上忽然散發出一種沉凝且冰冷的強大怒意。
「即使冒充的話拜託也給我裝得像一點啊!在你們這些人的心目里,這樣的就算是土方先生了嗎……你們覺得土方先生的覺悟就到這裡為止了嗎?!」
一直勉強壓抑在心底的怒焰猛烈地爆發了出來。
「土方先生……當初並不是沒有其它的方法逃脫死局,我親耳聽到那些外國人在議論他為什麼要拒絕法國方面的賞識和邀請……但這就是土方先生,對於他來說,信念和士道重於一切!」
她冷笑了一聲。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所走的,是一條與歷史的洪流相違背的路,他也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了自己為之奮鬥和沉醉的東西……」
「所以,我後來終於明白了。」
「……有些人能夠成為審神者,但土方先生是不會那麼做的。」
「再來一千次一萬次,明明知道自己去了就會犧牲,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幹著的事情為時代和歷史所不容……」
「土方先生,還是會那麼決定的。遵循自己的內心,遵循自己認定的道路——」
「『審神者』這個位置,在他心目里,一定不會比『新選組副長』更加重要。」
聽到這句話,那個假副長仿佛再也站不穩了似的,踉蹌了兩步——
然後,他忽然竭力站直了身軀、與此同時以右腳一踩掉在地上的短刀刀柄!
那柄短刀向上跳起,他抓住這么小小的一點跳躍的距離,以腳尖一挑再往前用力一踢,短刀就向前飛出!
然而在那柄飛行的短刀刺入面前的年輕女子身體之前,那個假副長就聽到面容好像永遠這麼年輕的女子發出了一聲類似感嘆的嘆息聲。
「……你們,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羅剎』,是嗎?」
她的語聲未落,頭髮倏然變得雪白。
她依然站在原地,並沒有閃躲或攔截那柄向著自己飛行過來的短刀的意思。下一秒鐘,哧的一聲,那柄短刀直直扎入她的大腿。
她嘶地抽了一口氣,伸手將那柄入肉不深的短刀一下拔起。
即使入肉不深,畢竟刀鋒銳利,有鮮紅的血液從那處小小的傷口中流了出來。
她眯起了眼睛,將那雙紅瞳掩藏了起來。
「……那就給你看看,土方先生當初為什麼要把我變成這樣吧。」
她語氣悠然地這麼說著,然後,在那個假副長的注視下,她用左手輕輕抹了一把那處傷口周圍的衣料,再展開五指、掌心向上,伸向他的面前,似要給他展示些什麼。
……掌心只有剛剛在弁天台場與敵軍激鬥而沾染的塵土,和已經乾結的舊血跡。一絲新鮮的、未曾凝結的鮮紅血跡都沒有。
傷口已經飛快地癒合了。
她迎視著那個假副長不敢置信的眼神,翹起了唇角。
「知道了吧?……即使我和你一樣都是怪物,我也是個你無法殺死的怪物。」
她語氣輕快地這麼說道。
那個假副長:「……」
剛才的動作仿佛耗盡了他的最後一絲力氣。從他傷口中逸出的黑氣愈來愈濃。他張了張口,卻仿佛已經無法再出聲,只得含著怨毒的眼神死死緊盯著面前漾出一絲笑容的年輕女子。
面前的年輕女子對他這種眼神恍若無視——對他那張與她深刻懷念的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臉孔也好像沒有看到一樣。
「我會去找出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她靜靜地說道。不像是通牒、也不像是泄憤,只是一種正常客觀的告知。
終於,那個假副長再也無法站立,噗通一聲側身摔倒在地上。
絲絲縷縷的黑氣開始從他全身各處冒出。
看到這一幕,他面前的年輕女子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她只是那麼筆直地挺立在那裡,頭髮又忽然變回了黑色。
然後,她的視線向下,恍若無機質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終於,那雙褪去血紅、重新恢復了明澈的眼眸里,浮上了一層類似於感慨、追憶和悲哀的情緒。
「……所以,最終這也不過只是我的一種一廂情願而已——」
她的聲音驟然低了許多。與其說是在對著蜷縮在自己腳邊、一敗塗地的敵人說著什麼勝利宣言,不如說是一種帶著某種惆悵之感的自言自語。
「我一直、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還能夠再見到土方先生的話,我一定要對他說——」
「無論我走了多遠、無論是不是還能夠再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