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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弟弟淡淡地打斷了他的疑惑。
「她有事。是不得不去做的事。」
宗像大司有點困惑。不過他弟弟這種隨心所欲地下命令的風格,在他看來也是上位者的一種表現,在公事方面他也沒什麼可以指導他弟弟的。於是他嘆了一口氣, 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說:「……好吧。是你指派她這麼急匆匆地去辦事的嗎?不是我說啊, 禮司, 你這樣把女孩子也任意當作大男人一樣沒日沒夜地使喚,這樣下去會找不到女朋友——」
他的弟弟又一次語氣溫和、然而態度不容置疑地打斷了他。
「哥哥,實際上……信雅君並不是我現在的部下。」
宗像大司愣住了。
「信、信雅君……?!」
這種稱呼和弟弟之前稱呼那位還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里與他們的父母交談的SCEPTER 4副長——同樣也是一位年輕女性——為「淡島君」的方式,有著巨大的差別。
雖然頭腦不如弟弟那麼聰明,但這種基本的稱謂問題屬於社交常識,宗像大司當然還是能夠分清楚這其中的原因的。
「難、難道說……?!」他瞪著弟弟的側影,險些大叫出來。
他的弟弟終於肯把視線從天空里收回來、轉而投向他。那一瞬間,他發現有一絲複雜而微妙的笑意,從弟弟的臉上一掠而過。
「欸。」他的弟弟這樣從容地說道,那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就好像在說著「今天天氣真不錯」一樣。
「正如哥哥你所猜想的那樣,信雅君是我的結婚對象。然而今天事發倉促,並不是認真向家人好好報告的時機。所以,將來我會再帶她一起回來的。」
宗像大司:「呃……」
哥哥目瞪口呆了足足一分鐘,才呼出長長一口氣來。
「……原來如此啊。」他說,突然掩飾似的把視線撇開了。
「難怪剛剛你嫂子悄悄對我說……她去端茶經過一扇窗子的時候,偶然看到你……呃,你們兩個,在庭院裡擁、擁擁擁抱……」
雖然說的是弟弟的事情,然而宗像大司這個做哥哥的好像比弟弟更加尷尬十倍似的,說話的語氣都結巴了。
「所、所以我……我才想了些藉口,把、把想來參觀庭院景觀設計的其他人都阻止了……呃……」
他尷尬萬分地抓抓頭髮,好像不曉得怎麼繼續接下去一樣。
他的弟弟聞言似乎起初有點驚訝,但是當看到哥哥這副尷尬得不得了的表情之後,他的弟弟就微微勾唇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承蒙你關照了呢,哥哥。非常感謝。」
他居然還向哥哥微微一傾身行了個禮,顯得多麼禮貌十足似的。
宗像大司都快爆炸了。
「不、不客氣……啊!說起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他勉強壓低了聲音,似乎為了掩飾什麼似的粗聲粗氣地說道,「下一次你什麼時候把信雅小姐一起帶回來?我、我這就去報告給爸媽……」
「不。」他的弟弟搖了搖頭,及時阻止了他。
「請原諒,哥哥。請務必體諒一下我想要親口向父母報告此事的心情,暫時替我保密。」
宗像大司的一腔熱情被潑了冷水——然而這就是多年來他弟弟的畫風。所以他並未覺得多麼失望,轉而興沖沖地問起他所關心的其它話題來。
「好吧。……啊,說起來,你昨天介紹她的時候,提到過她也曾經是超葦中學園的學生,青部的一員吧!」他笑眯眯地說,「是在那個時候就逐漸熟悉起來並開始交往的嗎?」
其實他這個問題多少也有點促狹的成分在裡面。因為他的弟弟多年以來都活得像一尊毫無瑕疵的廟裡神像一樣,完美有餘而人情味有點欠缺,聽說在學校的時候也因此人際關係有點糟糕——因為沒有多少人敢於真正接近他,和他做朋友——所以這樣的弟弟居然會和學生時代熟識的女性一直走到現在,並成為戀人,這還真是有點……
宗像大司還沒有想完,就聽見弟弟微微含笑的聲音。
……輕飄飄地說出了驚悚的事實。
「欸,」他的弟弟說,「是我主動追求她的喲。我向她提出了交往的請求,而她也同意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啊。」
宗像大司:「……不,這可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事』吧!!所以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想知道!想要把哥哥急死嗎!」
做哥哥的雖然已經三十歲出頭了,但是這一瞬間內心中所湧現的、屬於小孩子一般的好奇心,簡直都要把他整個人給淹沒了。
他他他沒聽錯吧!他的弟弟……呃,「主動追求」一位女性?!他到底應不應該相信弟弟的話?誠然弟弟是不說謊的——最多是在談起某些不太想說的事時經常避重就輕而已——但是這種事怎麼聽都覺得太玄幻了簡直不像是真的……
他的弟弟只是慢悠悠地把雙手背到了身後,就那麼在庭院裡悠然站著,嘴角有一抹陷入回憶似的微笑。然而宗像大司卻沒來由地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弟弟雖然這樣身姿優雅、挺直背脊站在清晨耀眼的陽光下,但是弟弟的身上卻隱約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仿佛整個人都被某種陰影籠罩,而那種陰影無法對人言說,也無法輕易消除——
宗像大司有些難以理解地盯著弟弟的側臉,看著一向充滿自信、總是微微昂著下巴,氣場強大地站在其他人面前,用一種令人信服的權威姿態證實著自己的存在的弟弟,現在微微垂下視線,望著——小徑旁樹叢下方的某個定點。然後,他下意識往旁邊走了兩步,避開了樹叢的遮擋,這才看清了弟弟正在注視著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