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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究竟有什麼特別的來意,我也不會再追究了。……畢竟,一開始沒有對我下手的話,難道是想要等個良辰吉時再對我不利嗎。」他呵地笑了一聲,語氣里半是玩笑、半是蒼涼。
柳泉不敢抬頭迎視著他,內心卻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您說對了,公方大人。
我們……還確實是想要等到一個特定的時間,看看您生命的終焉一刻啊?
這個念頭一時間不由得讓她油然產生了一點惻隱和同情。可是這是不能夠表現出來的。
她只能回答他說:「我剛剛對御台大人說——『或許一切的發生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庇護我們至今的,也是公方大人。所以,我想留在這裡,一起走到最後,善盡一己之微衷』。」
足利義輝好像真的有點詫異了。柳泉聽得出他聲音提高了一點。
「哦?!」他驚訝地反問了一聲,隨即沉默良久,仿佛像是在仔細思索著這一番話里的含義似的。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出聲,說道:「……這些話,說得很好。我,承你的情了。」
很奇怪地,就這麼幹巴巴的兩句評價,他面前那位又勇敢、又兇猛,簡直和時下的女子都不一樣的年輕侍女,忽然抬起頭來。那雙清澈得如同兩丸黑水晶一般的眼瞳直視著他。
然後,她的唇角仿佛微微地、很快地翹了一下,顯現出幾分真心的歡喜一樣。
「謝謝您。」她說,「這些話,是從前有人對奴婢說過的。……今天,奴婢覺得也很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就這樣回答了御台大人。能夠得到公方大人的稱許,真是太好了……想必他假如知道的話,也會很高興的吧。」
是啊,在那個將軍的權力同樣衰敗不堪的時代,假如能夠得到當時的將軍大人這樣的兩句話,那些人……那些在時代的漩渦里努力與不可抗拒的大勢進行抗爭,拼了命地想要追尋他們內心的士道與信念的人們,都會感到欣慰的吧。
雖然時隔多年,這個時空的將軍也不是那位曾經辜負了他們的忠誠的將軍大人,然而——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有始有終吧?
柳泉又向著足利義輝深施一禮,退了下去。
離開前,足利義輝又叫住她,朝著屋內地上插著的刀劍們一指,說道:「去選一把刀吧。今夜會用得上的。」
柳泉微微一愣,很快點頭說了一聲「遵命」,就走到一旁,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繞過了那幾柄很明顯在傳說中也被點名是「劍豪將軍最後一戰里使用過的名刀」——比如「三日月宗近」——打算找出一把普通(?)點的刀來。
可是這些刀帶著刀拵的話,她還能藉助刀拵的圖案和紋樣辨認一下到底是什麼刀;然而現在它們全部都是寒光凜凜的出鞘狀態,被一把把倒插在榻榻米上。柳泉對三日月宗近的那種新月形刃紋倒是記得很牢,可是到了其它刀劍那裡,對著在她眼裡也沒什麼太大區別的刃紋,她就傷起了腦筋。
結果身後的一個聲音替她做了選擇。
「選那一把吧。」
大般若長光緩步踱到她身後,徑直朝著其中一柄指了指。
柳泉愣了一下,沿著他的指示看過去,發現是一把刃紋十分有特點的太刀。
比較起來,三日月宗近的本體刀幾乎通體泛出具有金屬光澤的冷光,如果在陰暗處看的話還有點烏沉沉的刃紋也自上而下十分整齊,得名「三日月」只是因為刀身上那些小小的新月形刃紋而已。然而面前的這一把太刀,刃紋簡直太有特點了——呈現波濤狀,有的波峰狀突起簡直快要到達刀身的中線位置。
柳泉一怔,隨口就吐了個槽。
「天啊這個刃紋!真是漂亮啊……這是什麼刀?神奈川海浪嗎……?」
她聽見自己身後的大般若長光的聲調忽然死板了下來。
「這就是『大般若長光』。」
柳泉:!!!
她一瞬間下意識地就臉紅了個透,而且因為愧疚和尷尬的雙重作用,雙頰都發燙了。
吐槽吐到本人跟前被當場抓包的感覺……真是太糟了!太糟了!
「對、對不起!」她立刻轉身朝著大般若長光低頭認錯。
「我……我只是覺得,這個刃紋太有特點了,像是神奈川的海浪……假如冒犯到你的話非常抱歉!」
大般若長光沒有立刻說話。柳泉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灼灼落在自己頭頂上、有若實質的感覺,簡直像是要在那裡燒穿一個洞似的。
片刻之後,他不辨喜怒地哼了一聲,說道:「看在你剛才繞過『三日月宗近』沒打算選擇它的份上,就這麼算了吧。……『大般若長光』的刀身比『三日月宗近』要短兩寸多,更適合你這樣身高的人使用。你就拿著它吧。」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要特意點出三日月宗近啊!
柳泉覺得腦袋裡一陣烏煙瘴氣。可是畢竟自己現在有錯在先,只好咽下了這句吐槽,陪著笑走上去拔出了那柄「大般若長光」,橫過來認真端詳了一下,覺得自己有必要再來幾句彩虹屁討好一下本人,於是絞盡腦汁想了想,說道:「……真的很好看。不愧是在這個時代就價值六百貫的名刀啊!」
大般若長光好像氣得嗤笑了一下,他起初還似乎忍耐了一下自己想要發作的衝動,但最終還是覺得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大霧!)似的,幾步走上前來,一伸手「啪」地一聲就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腦。雖然他用的手勁不大,卻拍得毫無防備的柳泉頭猛然往前一低,就活像是只啄米的貪食小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