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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桐野家的僕人和附近開業的店老闆所說,那一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天氣就已經很糟糕了,颳起狂風、烏雲也在天空中大量聚集,大家都認為颱風快要來了,所以淺草寺附近商店街上幾乎沒有行人,也幾乎沒有什麼店鋪開業。桐野小姐卻說自己有個重要的會面,執意出門。因為桐野小姐一向在家中有著充分的行事自由,僕人們雖然感到奇怪,但也不敢多問。
關於那柄由德川家進獻給陛下的名刀「三日月宗近」,原本一直供奉在御所內的某處專門存放皇家收藏名刀之處,完全沒有人看到是誰在什麼時候將其偷走的。而且三日月宗近是標準的太刀,這麼長的一把刀,若說隨身攜帶的話一定會被人注意到——在御所內也並不允許佩刀,那麼是誰會擁有這麼巨大的權力,隨意將已經成為皇家御物的名刀挾帶出來?
而且,這件事現在牽涉到三方:「三日月宗近」的現主人皇家,原主人德川家——也就是失勢了的前 將軍大人,以及雖然很受重用、權勢滔天,但因為「征韓論」的分歧問題,而立場微妙的西鄉隆盛以及他最信任並重用的部屬桐野利秋。
仔細思考起來,這件事處理不當的話,會立刻激發一波政壇的矛盾也說不定——中津警部補私下曾經對藤田五郎這麼說道。
藤田五郎沒有回答他。
他現在是警察。查明真相是他的責任,至於真相揭開後會造成怎樣的政壇動盪,那不是他要考慮的範圍。雖然對事件牽涉到的三方並無特殊好感,他也不會因為偏頗而替任何一方掩蓋事實。
然而他的調查走入了死胡同。沒有一個人能說清那把名刀「三日月宗近」是如何出現在淺草寺的,也沒人能夠說清在惡劣天候下桐野小姐還要堅持出門,究竟是為了跟誰會面。
在這種情況下,藤田五郎下意識地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在現場發現的第二把刀——名刀「一期一振」的高級仿造品。
警視廳的證物櫃裡還保存著一把幾乎一模一樣的刀,也是「一期一振」的高級仿造品。那是清原雪葉在夜間追剿土佐及薩摩的大人物們所製造出來的最後幾個羅剎時,所使用的武器。
目前為止,沒有證據表明清原雪葉當天也到過現場。不過……這只是一個巧合嗎?
從她消失的那一天開始計算,已經過去了快一年。
東京附近再也沒有發生過那種奇怪的、持續時間很短,事後又沒有任何餘震和其它預兆的地震。
桐野家不知道私下和那些圍繞在陛下身邊的各個派系的大人物們達成了怎樣的默契,他們領回了郁子小姐的遺體,也並沒有再追究郁子小姐之死的真相。與此同時,那柄天下五劍之一的名刀「三日月宗近」也被重新送回了御所收藏,並沒有任何人因為這次天下五劍的失竊事件被處罰——但事後負責管理御所收藏之刀劍的侍從因為深感愧疚而差點切腹謝罪,那就是後話了。
現在,那次事件留下來的全部,就是警視廳證物櫃裡鎖著的兩把「一期一振」的仿品刀。
藤田五郎也曾經走訪九條家,但家主九條忠順堅稱自己家並沒有收藏這麼多把「一期一振」的仿品刀。
「刀嘛,一把也就夠了。反正只是仿品,現在也不可能拿出去使用了……收在柜子里的話,一把不是就可以嗎?」他臉上帶著那個令人有些厭惡的虛假笑容,這麼回答道。
「郁子小姐意外過世,犬子心碎欲絕,身體健康受到了巨大的摧毀,恐怕不方便出來接受您的質問呢」,他這麼說道,然後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
「何況,您是以什麼立場來質問我的呢?您前來我家,難道就沒有一絲其它的意圖嗎,比如說——借著詢問的機會,想要找出則子的去向?」他臉上浮現油滑的笑意,眼神則銳利地釘在藤田五郎的臉上,似乎想要藉此攻擊找出這個年輕巡查態度上的破綻。
「您之前不是還曾經數次登門拜訪則子的嗎?莫非……是我會錯意了,其實您對則子毫無好感?」
藤田五郎:「……」
他的理智知道此刻他應該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來,義正詞嚴地否認這個油滑到兩面光的老狐狸的一切懷有惡意的揣測。但是他的身體短暫脫離了理智的掌控,他感到自己臉上一陣不明顯的燥熱。這使得他的目光閃了閃,表情立即變得更刻板了。
「這是我的責任。」他回答說。
九條忠順揚了揚眉。
「……是我必須做到的事情。」藤田五郎繼續說道,目光已經漸漸又變回了原先那種清直無畏的樣子。
「這和則子小姐現在在何處,我是否曾經頻繁拜訪過她,或者郁子小姐是誰的女兒……和這一切都完全無關。」
「作為警察的責任,就是儘可能地查明事情的真相。和事情的真相有可能相關的人士,必須全部訪問到。」
九條忠順盯著他,突然冷笑了一聲。
「在那之後呢?」
「在你得出了你自以為的真相以後,你打算怎麼做?」
藤田五郎似乎有點詫異,好像沒有想到九條忠順會這麼直率地問他似的。他低下頭思考了一下,才嚴肅地回答道:
「我無權裁決。」
九條忠順:「……哦?!」
他很感興趣似的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面容年輕沉穩的青年。